窗外的风依然在有节奏地吹着，不过似乎小了许多。李弈静坐在太师椅上，认真地看着手中的海图，半晌才抬头向坐在下首的于元化道：“复生，在座之人只有你精通海战，再仔细想想看有无疏漏之处？”

于元化沉思半晌，斩钉截铁道：“大人，此次剿贼之计虽说早已拟定，但如今形势一点未变，卑职实在想不出有何疏漏之处。不过……”

话音一顿，望向李弈有些踌躇道：“必须要保证俘虏所言全部属实。”

李弈轻轻点了点头，把手中海图往桌上一放，起身道：“俘虏所言绝对属实。自那日在泉州将他们生擒后，便立即将他们分开单独关押了起来，根本来不及串供。”

于元化闻言立时笑道：“那就是了。琉球如今仅剩3000海盗而已，以我们现下的兵力，再加上出其不意，必可一举将其全歼。”

李弈微微一笑，道：“本官倒不是担心这些。孙子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那日定计之时，这份海图还未及绘好。如今一看，这么宽的内港竟然只有这一条航道可以通行，多少有些疑惑。如若被海盗从其它咱们并不知晓的航道逃走，日后遗祸无穷呀。”

于元化闻言起身笑道：“大人有所不知，卑职曾随方巡检去过几次，绝不会有任何差错。而大人的担心也不无道理，此处的确是有两条航道，卑职在图上标出的乃是南航道，口宽水深，大船极易通过。而另一条北航道则水浅道窄，暗礁密布，不涨潮是过不去的，所以卑职并未在图上标明。”

李弈闻言一愣，怎的于元化所说如此熟悉，难道是……?想到这里，张口问道：“那内港附近是不是有七座山屿相连？”

于元化也是一愣，先是看了一眼旁边的陈大举，才疑惑道：“正是，难道有人和大人提起过？”

李弈心中一震，只觉此事实在是不可思议之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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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会这么巧？”李弈和衣躺在床上，眼睛睁得大大地，一遍又一遍地喃喃道。

在上军校时，李弈便学过郑成功收复台湾的战例。下午和于元化一番对话，已经知道两条航道分别是大员港航道和鹿耳门港航道，而海盗盘踞之地也正在自己所学历史上荷兰人修筑的“赤嵌城”与“台湾城”附近。当时的郑成功便是趁着海水涨潮时通过鹿耳门进入台江内港，巧妙地避开了荷兰人在大员港严阵以待的坚船利炮。

自己在海图上之所以没有看出来，不仅仅是海图粗糙的原因，而是自己对这两条航道也并不熟悉。21世纪时，这两条航道早就因为台南安平泥沙太多的原因而淤堵，进而荒废掉了。

想到这里，李弈不禁摇头苦笑。难道天意都预示自己会象郑成功一样取得胜利？如果不是的话，为什么蒲寿庚与最终失败的荷兰人选择的地点都在一起？不过，自己倒宁愿认为这是个巧合，不然的话，自己岂不是和郑成功一样最终还是会败在异族政权手中。也许，是安平附近的风水太好的缘故吧。

一阵敲门声响起，打断了李弈的思绪。只听童柱在门外道：“大人，快到卯时了。”

李弈这才陡然惊觉，一翻身爬了起来，用双手狠狠地搓了搓脸，高声道：“进来吧。”

推门声响起，童柱手持一个遍体漆黑的水壶走了进来，在脸盆中倒上水，轻声道：“刚刚烧温的水，请大人洗漱。”

李弈满意地点了点头，笑道：“他们都已经起来了？是不是就本官一个人还未起床？”

见童柱干笑两声，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李弈便知道其他人都早已起床了，不由笑道：“这可倒好，本官一夜未曾合眼，却成了最后一个起床的。”

摇了摇头，草草洗漱完毕，急忙随着童柱等一群亲卫向大校场走去。待来到校场，陈凤早已远远地迎了上来，回身指着黑压压的人群道：“大人，人马已经集齐，您看……?”

李弈向陈凤微一摆手，缓步走到众人身前，高声道：“众位将士，你们都是八闽子弟，想必知道海盗为患的害处。本官今日曾和陈巡检说过，此次若得胜归来，本官必不吝赏赐。但你们也不要把心全放在能得多少赏赐上，还要想一想家中的父老乡亲，剿灭这些海盗便是为他们做了一件大善事。”

话音一顿，严肃地扫视了众人一眼，继续道：“今日不妨告诉大家，本官虽是文官，也要随大家一起出海，剿贼未尽，誓不回还！”

水师将士显然并没想到李弈会和他们一起出海剿匪，都是一怔，半晌才齐声高呼道：“剿贼未尽，誓不回还！”

余音散尽，李弈满意的看着眼前的军士，高声道：“登船。”

……

启明星冉冉从东方升起，静静地注视着航行在茫茫海上的大小战船。

李弈站在甲板上，抬手指向远处高耸的七鲲山，面色凝重地道：“复生，可是此处？”

大战在即，于元化也是一脸凝重之色，轻声道：“正是。卑职随方巡检前来之时，每到此处都会有船只前来接应，从来没有进到过内港。”

李弈深吸一口气，缓缓道：“那好，今日咱们就瞧瞧此处到底是不是龙潭虎穴！复生，你来指挥吧。”

于元化也不推托，微一躬身道：“既然大人与陈指挥使都不精于海战，那卑职就簪越了。”

说罢，转身向着远处的传令兵高声道：“打旗语，全军加速前进。”

传令兵手中小旗一阵舞动，大小几十艘战船立时加快了速度。只小半个时辰，便已渐渐靠近海岸线，再向西一拐便可进入内港江面。

李弈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前方，却忽听头顶了望塔上军士高呼道：“大人，港内有多艘战船正向这边驶来。”

李弈闻言心中一叹，看来岛上海盗还是有了望哨的，一场海战已经势所难免。

转头看向于元化，却见于元化一脸严肃地高声道：“大舰前出，抢占内港出海口。投石手、床弩，准备！”

李弈心中暗暗点头，自己对古代海战方式以及航道、地形都不是很熟悉，这才放手让于元化指挥。而于元化能够冷静地下达抢占有利地形的命令，果然也没有让自己失望。

念头一闪而过，座舰已经高速靠近海岸，左转舵横在了台江入海口。李弈抬眼向前看去，只见宽阔的江面上两艘大型车船和无数中、小型战船正高速向这边冲过来，最近的距离此处已不过1000多米。

李弈不由暗暗吃惊，心道：来得好快呀。不过，为何不等排好阵型？这么盲目地冲过来难道是想逃跑？

正想间，自己座舰上军士急促地跑动声和军官的呼喊声已经归于平静，而另一艘大舰也已经准备到位。李弈心知军士已经做好了战斗准备，抬眼向旁边看去，只见于元化双手紧握成拳，嘴里不知在小声嘀咕些什么。

只是片刻工夫，便见于元化深吸一口气，高声道：“***，老子也不管你搞什么鬼了。床弩手，准备点火。”

一阵火光闪动，床弩旁边的军士已经将手中火把点燃，而其他军士也在缓缓开动绞盘。李弈的目光不由望向床弩，却忽听于元化轻“咦”一声，随即高声笑道：“***，还以为他们在玩什么鬼花活，原来是在内斗。”

李弈急忙转头望去，只见对面的战船速度明显减慢，却仍刹不住车向出海口驶来，冲在最前面的大车船距此处已不过500米。而两艘大车船也明显是处于敌对状态，虽说已经发现了自己等人，但船上之人仍在零星地互相对射，果然是在内斗。

李弈不由大喜过望，还来不及细想，便听于元化高声道：“床弩，对面大车船，放。”

传令兵手中小旗一阵舞动，便见无数“火龙”伴着撕裂空气般的呼啸声，直向迎面最前方的大车船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