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京闻言大惊，两眼直钩钩望着李弈道：“不可能，这怎么可能？”

李弈微微一笑，眼中全是嘲弄之色，轻声道：“怎么不可能？蒲师文、蒲师武早已心怀异志，这些本官知道。易卜拉欣是蒲寿庚的第三个儿子，本官也知道，而这次他们在海上聚会，本官还是知道。张副使，依本官看你还是快醒醒得好。”

话音刚落，张京已是冷汗涔涔而下，李弈刚刚这些话说的有板有眼，甚至连易卜拉欣与蒲寿庚的关系这样连自己也不知道的事都一清二楚，实在是不由得人不信。只是他又是如何一举将这些人全部除掉的？为何又单单放过自己？

越想越想不通，正在头疼欲裂之际，却忽见李弈脸色一沉，冷声道：“张副使可是疑惑本官为何不干脆一刀将你也杀了？”

张京闻言几乎是下意识地点头道：“为何？”

话一出口，便已后悔不迭。李弈这样做肯定是有原因的，而自己却偏偏捧他的臭脚，气势上已经弱了半分，等会儿讨价还价起来岂不是要吃亏？

果然，李弈严肃的表情又已经变了，笑道：“张副使是聪明人，想必知道蒲寿庚有多大势力吧？如若把你换作本官，在这群龙无首之际，是不是也很想将他的势力化为己有呢？”

张京立时一呆，片刻工夫便又长出了一口气，心道：原来李云亭打得是如此算盘。现下除了蒲寿庚在海上的势力自己并不清楚之外，在这福建路的心腹都是谁只有我一个人知道，那我当然有利用价值了。只是可惜了蒲寿庚，精明一世居然栽在了这个毛头小子手里，实是出人意料。说不得，张某也要为自己打算打算了。

想到这里，心中大定，轻“哦”一声道：“李大人这么看得起下官，实在是让下官受宠若惊。不过，下官的能力实在是有限的很，恐怕帮不上大人什么忙呀。”

李弈闻言大喜，始终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去。他现在走得每一步都离不开张京，虽然这一番谎话也是天衣无缝，并不怕张京不会相信，但却绝对不能把张京逼急了。一旦让张京觉得日后一点保障都没有，那后果就谁都不知道是什么样了，也许会糟糕透顶。而看现在张京的样子显然已经在和自己讨价还价了，又怎能不欣喜若狂？

强压住满腔的兴奋，微笑道：“张副使怎能如此妄自菲薄？本官只知张副使将这泉州市舶司打理的井井有条，来日必定高升。”

张京心中一动，暗道：果然如此，现在就已经向我许诺了，只是不知你值不值得相信？

未及多想，便听李弈又微笑道：“本官与张副使一见如故，依本官看来，今日咱二人不干别的，就在这正堂饮酒谈天如何？剩下的琐碎事就交给手下之人去办好了。”

张京闻言暗叹一声，这李云亭出手一招接着一招，根本不给人喘息的机会，此举明摆着就是要看住自己。而眼下蒲寿庚已死，自己绝对掌握不住他的诸班势力，性命又掌于他人之手，实在是不得不低头呀。也罢，既然要为自己打算就也该亮出点筹码了，那些该死的海盗，就先拿你们开刀吧。

抬头望了李弈一眼，暗自一咬牙，倒头便拜，高声道：“张京承蒙大人错爱，实是感激莫名。想起之前所做万般错事，又是悔恨不已。如大人不弃，张京愿做大人马前一卒……”

话没说完，已经被李弈打断，“张副使请起，日后本官必不亏待张副使便是。”

张京闻言立时作万分感激状，起身道：“大人，实不相瞒，此时这市舶司之中便有那海盗栖身。不如，下官立时派人将其剿灭？”

李弈轻“哦”一声，略一沉思道：“那些海盗共有多少人马？”

“这些海盗大概有七、八百人之数，均是大食人，凭市舶司现有人马不难将其剿灭。”

李弈闻言轻笑道：“不必。如若兴师动众，则泉州百姓立时震动，那样反而不好，还不如由张副使派人在其饮用水中下些慢性毒药来得爽快。”

张京闻言一呆，心道：杀人于谈笑之间，真是好毒呀！

心中虽是这样想，面上却不敢露出来，急忙一拍脑门，笑道：“下官真是糊涂。亏得大人指点，下官这就着人去办。”

话刚说完，便听李弈道：“不忙。张副使且先下令将本官手下的军士放进城，由他们将水门水关控制起来再做不迟，务必不要一人乘船逃走。”

张京一愣，片刻便笑道：“是，下官这就下令。”话音一顿，向着门外高声喊道：“来人。”

门外远处立时有人高声应了，片刻的工夫便走进一名亲卫来。张京望了李弈一眼，见李弈仍是点头微笑，急忙转头轻声道：“你且随知州大人的亲卫前往北门，传我将令，引厢军弟兄进城。记住，等厢军弟兄进城后立时将城门关紧，仍是不许放任何人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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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门水关，座落于竹街西侧，北面便是鹊鸟桥。绍定三年，知州游九功沿破腹沟建翼城时一并建成，高约5米，宽3.5米，深2.7米，拱券，条石砌顶，券顶即是城墙，后有石闸门，乃是由水路进入泉州城的必经之路。

正是未时时分，紧闭几日的石闸门忽然大开，五艘并不是很大的车船从门内鱼贯驶了出来，船舷两侧站满了紫衫戎服的军士，向着前方刺桐港的方向行去。

张京坐在舱内，回头望着缓缓合上的闸门，心中满是疑惑和无奈。一个时辰之前，李弈手下的三营厢军便已经进了城，进城的这一千五百名如狼似虎的军士也立即按照李弈的吩咐直奔水门，接手了水门的防务。水门的防务刚刚易手，下了慢性毒药的食物和水便被送到了后院海盗的居处。可谁知李弈并不想看这一出好戏，居然“半胁迫”地拉着自己来到了这里。

“他到底要做什么？难道是冲着正在刺桐港驻扎的澎湖水师去的？不过，蒲寿庚与方仲平都已身死，只剩下了一些无头的小鱼小虾，有这必要吗？”张京左思右想还是不能明了李弈的用意，不禁转头向身旁的李弈看去。

只见李弈仍是一脸笑意，正目不转睛地瞧着自己。张京只觉十分尴尬，干笑两声正要开口，却听李弈笑道：“张副使可是在琢磨咱们要去哪里？”

张京立时满脸堆笑道：“下官愚钝，不过想来大人此举必有深意。”

“呵呵，深意倒是没有。不过，实不相瞒，蒲寿庚其实未死，本官只好先对澎湖水师下手了。”李弈轻轻摸了下鼻子，似乎很是不好意思地道。

张京满脸的笑容顿时僵住，只是一会儿的工夫脸上肌肉又剧烈的颤动起来，半晌才颤声道：“大人此话下官实在是有些听不懂。”

“听不懂？那好，本官就再说一次，其实蒲寿庚并没有死，只是到大琉球去了，估计今晚就能回来。”

张京顿时面如死灰，喃喃道：“怎么是这样？怎么是这样？……”

念叨良久，忽然注视李弈，眼中满是希冀地道：“大人是在和下官开玩笑吧？”

话音刚落，便听李弈断然喝道：“确实如此，蒲寿庚毫发无伤的到大琉球去了。而张副使杀了蒲寿庚那么多手下，已经不可能再回头了。现下你、我二人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张京闻言一震，半晌才长叹一声道：“下官还是想不通大人是如何得知他们在海上之事的？这件事根本就只有几人知道，而且任何一个人都不可能透露给大人的。”

李弈微微一笑，轻声道：“张副使不要去想了，就算是天意吧。”

“天意、天意……”念叨了良久，张京仿佛已经回过神来，眼神也逐渐变得坚定起来，注视李弈轻声道：“到了这个时候，大人下步有什么打算就不要再瞒着下官了，还请坦诚相告，下官也好拾遗补缺。”

李弈闻言一笑，半晌才道：“想必张副使也猜得差不了许多了，本官就是要在蒲寿庚回来之前布下天罗地网，务必一击而中。”

注：丈母娘病重，因此昨天才没有更新，今天好歹先把《天罗地网》欠着的内容补上，明天早晨5点半还要驱车赶往北京**，望大家海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