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到了七月初五，也就是“半年庙会”的日子，我身子也好了差不多了，这几天没有排演，楚仙发傍晚时接我过去，一路上灯火灿烂，男男女女的脸上都充满了幸福的笑容。然而我却无心观灯，更无心看这众生百态。

我神情落寞地呆在一边，听鼓声咚咚作响。突然有人肩上一拍，我一怔，是楚仙发，他说道：“小枫准备准备，快轮到我们上台了。”

我说道是，简单地理理头发，楚仙发递给我一方盒子，严肃地说道：“这是楚家的祖传圣火令，上带有神力，非楚家之人千万不要接触，否则可能带来无法预料的伤害。”

我小心翼翼地捧着盒子，随楚仙发出场。身着古装，年轻帅气的楚仙发一出现就受到无数女子的欢呼，同时我也听见又女性在大叫：“后边那个更加漂亮的男人是谁？我怎么没有见到过？”有眼光锐利的人立即说道：“傻瓜，那是个女人扮的！”

我暗暗好笑，心中舒坦了一些，抬头望去，距我十几米外的场外人山人海，小孩子骑在大人头上，居高临下观看，眼光扫去，接触到一个极高的身形，我不由地身子一震，是箴言。姐姐好像不在他身边，他也没有把目光投向我这里，侧着身体眺望一边。

我扭头不想去看他，忽然听到楚仙发低低的声音：“小枫把圣火令给我。”

我迅即打开盒子，楚仙发伸手掏出圣火令，原本是充满铜锈的暗绿色圣火令，在他手里犹如磨光了一般，顿时金光闪闪！众人一阵叫好。

我马上退到边角，楚仙发挥动圣火令，斩向扮作魔物的舞者，搏斗在一起。这圣火令原本酷似铜剑，在观众眼里，楚仙发一个人舞动金光闪闪的剑，伴随咚咚急促的鼓声，与邪恶的魔物打斗，作为艺术如栩如真，加上他白衣飘飘，飒是好看，不由得又爆出一阵好。

楚仙发倏然斩下，轻轻地在魔物身上一碰，舞者赶忙把事先备好的糖果食品胡乱扔下，观众顿时起哄，捡起来当作过年时候的吉祥物。然后舞者顺势在地上一滚，表示一命呜呼了！

楚仙发高高扬起圣火令，向众人打了个鞠躬，演出圆满结束。观众们礼貌地鼓掌，而和尚应援团众多女孩们则是扯着嗓子喊叫：“仙发我爱你，再来一个！”

楚仙发哭笑不得，下了台之后来到休息间，兴奋地展开双臂向我迎来，一边说道：“小枫，一切都很成功！”

我本能地向后躲开，楚仙发扑了个空，尴尬地缩回双手，朝我不好意思地笑笑。

“你有心事？”

我点点头，没有否认的必要。

楚仙发拍拍我的肩膀，说道：“我们到外面去走走，灯会很精彩！”

我没有出声，默然同意。因为圣火令极为珍贵，楚仙发一时没有空摆回去，交给别人看管又不放心，索性把盒子背上。两个人便衣服也没有换掉，直接步下大云光明寺，来到热闹的街上。越州本来就是个隋唐遗民建立的古老城市，其时复古之风盛行，不少女孩子穿了雍容华贵的汉装吴服在看灯会。倒是我们两个白衣飘飘的男装极为惹人注目，又有人马上认出就是在舞台上表演的人，围上来。楚仙发不耐其烦，赶忙脱离包围圈，逃到一片僻静的竹林里面。其时明月正晰，清风习习。

楚仙发凑过来，灼热的眼神一直压在我身上，使得我无法避开。

“你今天看到他了呢？”

楚仙发说，那个他，指代就是箴言。

“那么你为何还要为那个负心汉伤心呢？他贪图美色，看中更加漂亮的姐姐。你姐姐也够无耻的，居然来抢走妹妹的未婚夫。”

我心中一酸，顿时呜呜哭起来：“你别说了，请你不要再说了。”

楚仙发轻轻抚摸着我哭泣而不住起伏的肩头，叹气安慰说：“不要再理会那种男人。你要记住，世界上好的男人并不止一个。”

他突然冲动地握住我的一双胳膊，把我拉到他面前，急促地说道：“小枫，做我的新娘吧。我绝对不会辜负你的！”

我撇过脸，不敢正面对着。楚仙发徒然变色，叫道：“你还在想他？”

我轻声说道：“对不起，我始终无法忘掉箴言。尽管他离开了我，但是……但是……”我说不下去，“我是一个很没用的女人？”

楚仙发失望地放下我的胳膊，转身一动不动，猛然发狂般地大吼，手足并用，蹂躏可怜的竹子。我倒是被他的神情吓坏了，呆呆地不敢动弹。

楚仙发慢慢平静下来，背对我冷冷说道：“难道当那两个奸夫淫妇勾搭在一起的时候，你心中只有伤痛，没有怨恨嘛？”

我心头一颤，挥过千头万绪，掩面哭着逃开，让我一个人释放一点更好，然而那妒忌犹如一头毒蛇在啃食我的心。我哭喊：“我恨啊！如果给我个选择，我真希望。他们不得好报应！”

“这，真是你的心声嘛？”

清风习习，竹叶沙沙，除此之外，只有我因哭泣而不成规律的呼吸。这话声实在来得离奇，我不禁害怕起来。

我仿佛打开了渔夫的魔瓶，释放了沉睡已久的恶魔，楚仙发面前升起一团黑烟，仿佛活物一般袅袅蠕动，逐渐凝成了一个长条状蛇一样的黑影子。我一惊，方才完全痛恨，心无旁骛，这时隐隐感觉到，一股强大的令人不快的力量在逐渐逼近，间不容发。

那黑烟此刻形状笼罩在楚仙发身上，我从来没有见到过什么妖魔鬼怪，这个黑烟魔物不仅恐怖，而且散发着一股犹如来自冥界的令人窒息的味道。我脑子里一片空白，身子一动也动不了，居然没有软到。

渐渐地黑烟出现人形，只是还是黑呼呼的一团，粗粗地能辨认头部、躯干和四肢。黑烟完全凝成人的模样，还是楚仙发那高瘦的身材，肌肤甚白，穿了一身白色的汉服。他面目依稀之间若我有相象，一双明亮的杏核眼，长长浓浓的柳叶眉，高挺鼻梁，唇如一点即破的薄，仿佛正对着一面镜子，看自己。但是那一席长发，披到膝盖，却是白色的，明亮的月光里，发如雪！

“你是谁？”

他已经不是楚仙发了，面对人形的魔物，我反倒不再害怕，或许这就是人类对于同类相貌本能的缺乏警戒心。

“我就是你啊！”他笑道，“我为自己取名叫做楚桓，号仙发。我其实是你心的最真实的反映，我的相貌是你理想中的男子面貌，我的心是你的心最阴暗的一面。原本我永远呆在你的内心深处，但是你得到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