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魔鼓造淫魔
作者:谷涵虚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24126

望无际的大沙漠包围。这博格达镇虽是人口稀疏,地理位置远恶荒僻,却绝不是一个冷清的去处。

若是推究起原因来,它一是历史所致:它是古之“丝绸之路”连接中原西域的一个交通要道,唐代以还,往来中外客商货物歇息中转集散均赖此小镇。

到了大明成化、正德时期,博格达镇已经是大名鼎鼎,这却已不仅是因为它在交通位置上的重要性,而主要是因为博格达山神庙之故了。

这座远近闻名的神庙位于博格达峰的雪线之下,它的出名全赖山腰那一眼温泉,这就是“丝绸之路”上大名鼎鼎的“神泉”。

这温泉据说有种种神奇作用:一个人在里面浸泡沫浴之后,将产生有病治病,无病赐福之类神奇效应。

关于这“神泉”的传说很多。这些传说虽然从未得到三个以上亲历者的确认,但方圆千里之内的善男信女们却是普遍认为确有其事的,——据说有一瘫痪病人在里面浸泡了不过半个时辰,爬出温泉之时已是四肢灵便,蹦蹦跳跳、恍若再生了;又有一妇人苦于不能生育,在神泉沫浴之后不久即喜得贵子……如此这般,难以一一赘述。

博格达山神庙因是之故,从四面八方赶来朝拜沐浴之人特多,其中女香主尤多。这可能是因为女人天生比男人迷信,对无理之事更易接受的缘故。

只是女香客一多,照了自然界生物链的规律,花儿多的地方,蝴蝶蜜蜂也多,远近城乡市井泼皮无赖之徒,竟也狂蜂浪蝶般从各处飞来,表面上也作虔信之状,背地里却干些拈花惹草的轻薄勾当。

每年二月初三开始,照例是博格达山神庙一年一度庙会的日子。

此时正是早春之际,天山郡方园几百里的人们,不管是信佛的不信佛的,有事的无事的,都不肯放过这大好的春光以及一年一度的盛会,竟相赶来凑凑热闹。在这些风和日丽的日子,但见通往博格达山神庙的官道和山阴小路之上,竟是车如流水马如龙,从早到晚络绎不绝:香客和游人、男人和女人、老人和孩子、五花八门的民族、国籍和方言、五颜六色的服装和打扮、关外人和关内人、中土人和外国人,驿站官路,摩肩接踵;山**上,不绝如缕。正如唐人诗句所云——春风吹面薄于纱,春人妆束淡于画,游春人在画中行,万花飞舞春人下。

这一年庙会期间,有一名叫金贵儿的尤物也从百里之外的云州府赶来,说是要还一桩心愿。还的是什么心愿,大约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不过在这种时候,人人都想借机找点乐子,因此也没人间她此番出门的真正动机。

这金贵儿为云州府出了名的美人儿,二十刚刚出头,一张俏脸生得艳若桃花,细腰高胸;走起路来碎步金莲,顾盼生情,真有说不尽的风流袅娜。

这美人儿嫁的是云州府千户张钊张大官人。那张大官人不仅在云州府军衙兼着大请大受的职位,私下还经营着丝绸之类大买卖。一年到头,竟是为皇上出力的事情少,替赵公元帅亡命的时候多,经常远去西域一带运货进货,撇下那金贵儿守着一个空荡荡的府第,伴着些侍女厨娘,如同戴了个金银的镣铐,作的是富贵囚徒。那金贵儿花一般的容貌和年纪,哪里熬得住这等空房寂寞?无奈豪门大宅庭院深锁,不得已却将那韶光虚度。

偏偏这金贵儿却是书香人家出身,平日无事之时,惯将些轻松读物来打发日子。最喜那些怀春之诗与市井小说戏文之类。

或读到唐人“嫁得瞿塘贾,朝朝误妾期:早知潮有信,嫁与弄潮儿”之类,往往心猿意马,对那些红粉佳人随心所欲的生活悠然神住。分明是早有红杏出墙之心,却不曾有银河暗渡之事。正是“空有相怜意,未有相怜计”。梦中为丈夫编织的那些绿帽子,开得起一个小型衣帽店。

此次庙会她早已盼了许久。待得日子近了,忙唤了贴身侍女平儿进来商议游庙会之事。

这平儿年方十八,也是花一般的容颜,只可惜错生在穷苦之家,小姐身子丫环命,五岁上就被父母卖到了金贵儿家,给小姐当了个贴身丫环和玩伴。小姐出嫁时,又随金贵儿过来,两人相处惯了,竟象亲姊妹一般形影不离,无话不谈。

那平儿也如女主人,这些日子在家闷得心慌,听说要去逛庙会,自是喜不自胜,忙去安排车马等事。待得诸事齐备,算齐了路上的日子,主仆二人收拾得妖妖娆娆,坐上马车出门,一路往博格达山而去。

到得博格达山下,却见那山路狭窄陡峭,车马自是上不得山。金贵儿只得赏了车夫几钱银子,吩咐他收拾了车马在博格达山脚下客栈中歇下等候,自己却带了平儿消消停停,一路步行了上山。

这金贵儿平日难得出门,一出门就有车马侍候,不曾有如此消消停停,溜溜达达游玩的机会,故那上山之途却也并不艰难。途中采几枝野花,捉几只蝴蝶,和那平儿追打疯玩一阵,倒也别是一番滋味。

二人一路上悠哉游哉,三四十里上山之路,清晨起身,中午还未到得山顶,却见这海拔3000多米的博格达山神庙沿途,仿佛成了迎神赛会的热闹集市。

但见从半山腰开始,那些头脑灵便的生意人已经搭起了各式各样的棚肆和瓦子勾栏,吃喝玩乐的东西样样俱有。各式小吃摊上一阵阵饭菜香气飘过来,倒将二人馋虫勾了出来。那平儿就嚷着要吃。

二人找了家干净的吃食棚子坐了,拣几样时新小吃,金贵儿另要了一瓶西域葡萄清酒,与平儿你一杯我一杯慢慢喝。

二人吃喝了半晌,看看酒足饭饱,平儿还要去看热闹。

偏生那金贵儿却因身子娇弱,半碗酒下肚后就有些不胜酒力。

若是平时在家,那两碗红酒倒也难不倒她。今日走了半日山路,又兴高彩烈在山上逛了半天,身体疲乏,这半碗酒就见出效应来了。只见这俏姐儿脸上红云朵朵泛起,动不动抱蛋母鸡般“咯咯咯”笑个不停,全没有平日大家闺秀的矜持和自重,倒惹得邻桌几个浪荡子弟,拿眼睛往这里频频窥看,又彼此咬一阵耳朵。

平儿见主子情形不对,正欲劝她起身找家客店休息,却见邻桌那三个泼皮已一脸坏笑凑了过来。

为首那一泼皮长着一对斗鸡眼儿,身子又矮又壮,仿佛一只生了脚的大冬瓜,慢慢蹇将过来,对金贵儿唱了个不阴不阳的肥诺:“小娘子长得好似天仙下凡,端的是花容月貌,不知却是谁家宝眷,府上何处?”

那金贵儿从未与陌生男人说过话,让这泼皮一问,竟是满脸通红,说不出一句话来。

“夫人休要搭理他。”那平儿抢过来,将眼睛对这泼皮一瞪,对金贵儿道,心知是女主人行为不捡招来了麻烦。

“咱大爷自与你主子说话,却不干你这丫头甚事。”那泼皮也将眼皮一翻,不理平儿,却只顾凑过来继续纠缠金贵儿:“小生看小娘子已是不胜酒力,想要歇息一番,小可倒有一个绝妙去处,可领小娘子去好好休息。”金贵儿低了头,仍是不敢出声,情知自己贪杯不自重招来了色狼,那酒早已吓醒了一半。

此时,却见后面两个泼皮却已在一唱一和说些风话:“小娘子好福气,有我等大爷照看。却是还不快应承下来和我们去。咱大爷仨,包你满意,包你舒服。”说毕也向金贯儿挨近过来。

还是那平儿胆大,腾地离开凳子,走将上前,将金贵儿扶起道:“夫人,咱只管走,别理这些醉汉!”说毕将金贵儿从桌前拖将起来。

金贵儿趁机要下台阶,将左手搭在平儿身上,打起精神,双脚颤颤危危却待要走,那斗鸡眼泼皮却已涎着脸转到两个女子面前挡住了去路:“娘子休要害怕,我等兄弟长于服侍女人,自会斯斯文文待你,你却是不可放过这等绝好机会。”说完竟挨过来拉扯金贵儿衣袖!

平儿见事情紧急,上前将这泼皮一掌推开,厉声道:“你这厮休得无理,我等乃云州府张千户内眷,若有轻慢,小心你这厮们吃不了兜着走!”

那泼皮也喝了几碗酒,吃这平儿一推,竟踉踉跄跄直往后退,收脚不住,撞翻了一张酒桌,当了满堂的食客摔了个仰巴叉,那桌上酒饭汤菜直滑下来,浇了这泼皮一脸一身,惹起众食客一阵轰笑。

这泼皮又羞又恼,拂去一身的酒菜油污,从地上花脸花嘴爬将起来,在众人哄笑声中,那面皮哪里还搁得下?

只见这厮涨红了脸,冲将过来,口里骂骂咧咧:“奶奶个熊的什么张千户李千户内眷?不一样是些让爷儿们在床上消谴的东西?大爷此番偏要无理,看你这小贱人却要怎的?”说毕,竟一把搂了金贵儿,将那臭哄哄的大嘴凑将过去,便要香金贵儿那娇嫩嫩的脸儿。

那平儿正待要抢上前去救助主子,却被两个泼皮贴近身来一把拖住,嘻皮笑脸道:“你这姑娘好不晓事,却不见你家太太正忙?若是不好玩,待咱爷俩陪你找点乐子。”说毕,竟一齐动手伸出爪子,往平儿身上乱摸乱揉。

一时之间,酒店中尽是两个女人歇斯底里尖叫之声。店里众客人敢怒而不敢言。客人中有认得的,却在指指点点,说这泼皮乃天山脚下一霸,平日鼓吃霸赊无恶不作,尽干些偷鸡摸狗、调戏良家妇女的勾当。一般人避之唯恐不远,平时对他们也是避而远之,生怕被这厮们缠住,今后的日子休想安宁。

这泼皮们见众人胆怯,越发猖獗起来。那为首的斗鸡眼泼皮搂着金贵儿,当人暴众,一双爪子在她身上乱摸。

撕打中,那金贵儿衣领早给撕下一半,半截雪白也似的**也露了出来。只见她泪流满面,一边死命挣扎,一边大叫“救人!”

那泼皮将一双淫荡的贼眼毒毒地扫向酒店众食客,双手将那妇人搂得越发贴紧自己,一面狞笑一声,高声说道:“你也不看看大爷我是谁?此间我看有谁敢来救你,小娘子你叫也白搭,我劝你好生让大爷快活……”

一言未了,却听得如雷一声吼叫:“清平世界,荡荡乾坤,何人竟敢在此撒野?”众人惊疑之间,一刹时静将下来,却见一魁伟汉子大步闯将入来。

这汉子生得好生古怪,武高武大的身材,大脑袋大鼻子,一脸横肉,表情凶恶,却又是一身出家人打扮,身上是一袭黄色棉布直裰,脚上是一双青色园口布鞋,腿上紧扎着一付绑腿,腰间悬着一把沉甸甸的戒刀。惹眼的是他那一头乱蓬蓬的红发和棕色的眼珠,一望即知非中土血统。

酒客中有认得的,悄悄告语旁人:“此乃博格达寺庙中寄居的走方头陀,唤作道成真人的。据说来自西域大食国,江湖人称‘赤发头陀’。一身武功好生了得,今日吃他撞见,这几个泼皮算是遇了克星!”

果然,那三个泼皮见了这狠巴巴的赤发头陀,脸上顿有畏惧之色。

那正在对金贵儿非礼的泼皮也停止了手上的动作,却又不肯当众认输,一只手仍搂住金贵儿肩膀,转过头悻悻对赤发头陀云:“我等自与这小娘子开点玩笑,却不开你出家人甚事,师父没来由何必多管闲事?”

那赤发头陀似乎也认得这泼皮,“咚咚咚”一直走到这厮面前,一双豹眼园睁了,看定了这泼皮,一字一句说:“此乃博格达山神庙地界,你这厮若是在别处撒野倒也罢了,在此间作恶,我却是不得不管!”说完将手搭在泼皮肩上,说道:“你这厮却是放手还是不放?”

那泼皮脸上涨得通红,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一时楞在那里竟说不出话。

正僵持着,却听得平儿叫了一声“师父小心了!”

头陀转身一看,却见身后一泼皮乘其不备,从腰间抽出一把雪亮的牛耳解腕尖刀,冷不防正朝自己腰间戳来!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头陀冷笑一声,将身子略略一转让过那刀,转身用他那铁钳般的巨掌抓住那泼皮手腕。只见这泼皮手中刀子“铛”地一下掉到地下,豆大的汗珠冒了一脸,眼珠暴绽,慢慢往地上滑去。

待得头陀松开手时,众人看那泼皮的手腕,竟让这头陀生生捏成血糊糊一摊稀泥!

余下的两个泼皮哪里见过这等神力?顿时两腿发软惊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众人正惊异间,却听得这赤发头陀大喝一声:“还不抬了这厮滚出去,呆在那里等死么?”

听了这道暴喝,两个泼皮还不敢动,战兢兢你望我,我望你,终于颤抖着上前,血泊中抬了同伴,一溜烟窜出店门。

那边金贵儿早已让这一场羞辱吓得昏倒在地。见到歹人们已去,平儿忙上前扶起女主人,为她整理好撕破的衣衫,扶到板凳上坐了。

金贵儿喘息方定,站起身对那赤发头陀深深道个万福:“多谢师父出力相助,奴家金贵儿定当没齿不忘。”

头陀正欲开口,却见这妇人身子一软又要跌倒,忙伸手一扶,搂在金贵儿柔若柳枝的腰间。这一下却惹出事来!

却见这美人儿双目迷离,娇喘微微、两颊潮红、酥胸起伏,樱唇中带着淡淡的酒气直吹头陀耳根,那一声“多谢师父搭救”说得莺啼燕啭,竟比仙乐还要中听!

倾之,那平儿赶上来,从赤发头陀手中接过金贵儿身子,款声对金贵儿道:“夫人,歹人已逃走。夫人是要歇息还是再去玩玩?”

那金贵儿经了这一惊吓,游兴顿失,见到外面世界风波如此险恶,早已生了归意,一边口中说道:“这就回去。”

一边从平儿手上挣脱身子,上前再对赤发头陀道:“师父搭救之恩,容奴家异日相报。奴家就此与师父别过。”

那赤发头陀忙道:“区区小事,不足娘子挂齿,但不知娘子此番将欲何往?”

金贵儿说:“奴家已出来多日,恐怕家人惦记,就想趁早下山,车马还在山下,奴家这就下山回家了。”说完将手搭在平儿肩上,急急地寻路出门。

闻得此言,那赤发头陀一边躬身让过金贵儿主仆,一边说道:“娘子此番下山,洒家有一言,不知当不当说?”

那金贵儿听得此言,停住脚步,转身对头陀云:“恩人有话,但请指教。”

赤发头陀道:“娘子可知,此间正值庙会期间,人来人往、蛇龙混杂。刚才那泼皮乃此处一霸,洒家思忖那厮们吃了这亏,想必不会善罢干休。此去下山三四十里路程,中多僻静无人之处,只恐娘子再遭这些歹徒羞辱。娘子若是不嫌,洒家索性送佛到西天,一并陪娘子下山如何?”

这金贵儿听了大喜,千恩万谢了,领了平儿,跟着那头陀取道往山下而去。

此时已是下午光景,山道上游客渐稀,金贵儿见那下山之途果然如头陀所言,多有松林冷僻之处,暗想亏得这头陀一路相送,否则此番再遇什么歹徒,则真个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却待唤谁来救?

正胡思乱想间,却见得前面又是一道松林。但见古木参天,将小道遮掩得幽暗凄冷,正是强盗翦径劫色的好去处。

金贵儿见状,不觉脚筋酥软,加之已走了一个时辰,便有些举步维艰之感。

那赤发头陀心细,早已看出了金贵儿的意思,指着草地中两块光溜溜的青石板对金贵儿说:“此处风景幽美,又是个干净去处,娘子可要稍歇些个?”

金贵儿不承望这出家人一脸粗鲁,却是如此的善解人意,连忙点头,一歪身子就往青石板上坐了下去。平儿也过来挨着主人坐了,金贵儿却招呼头陀道:“师父也请坐下歇息片刻?”

那赤发头陀点点头,在金贵儿身旁捡了一块干净的石板坐了下去,不经意瞄了瞄那妇人,猛可眼睛发直——这金贵儿因为走了半晌,又经了那阵惊吓,此时只觉身上热汗淋漓,里面衣衫湿漉漉贴着身子很是不适。这一坐下来,便侧了身子,稍宽了宽衣裙,再从袖中取出一块香帕,一上一下扇着风。不想这风就阵阵掀起衣领,偶尔露出光滑白嫩的脖颈和那一小片酥胸,无意中竟是一付勾魂荡魄的撩人之状!

此时此际此景,就算是菩萨见了也要生出些非份之想,况那身强力壮的赤发头陀。

岂不闻有句话形容得好“一个字为僧,两个字为和尚,三个字为鬼乐官,四个字为色中饿鬼”!这头陀在出家前就生性贪淫好色,这些日子受了庙内清规的羁约,更是发疯一般想着女人。此番眼前光景,却叫这头陀如何打熬得住?

那金贵儿主仆仍在一旁说话,无人注意到这可怜头陀给欲念憋得脸红筋涨,苦不堪言的样子。

说时迟,那时快,却见这好端端坐着的赤发汉子,忽地从石板上拔身而起,身子一晃已来到金贵儿面前,伸手一揽就将这美人儿搂入怀中!

金贵儿吓得一声尖叫,却待要逃,身子已被那饿汉牢牢搂定,就地一滚滚入草地之上。

只听得“哗”的一声,这美妇人衣襟前胸已被粗暴地撕开,赤发头陀那庞大身躯已压到这半裸的女人身上,眼神如火如茶,口唾流出,气喘如牛。

只可怜那金贵儿方离狼爪又入虎口,吓得几欲昏迷,在那头陀身下又捶又打,一迭声歇斯底里尖叫。

那一边平儿见状,疯子一般扑将过来,指着这色胆包天的头陀颤声骂道:“你,你,我还当你是出家人,正人君子,想不到也是一头畜牲!”

那头陀在平儿推搡之下竟纹丝不动,反倒凑下脸去,“叭”地一声吮吸了一口妇人的**,抬头对平儿淫笑一声:“洒家何时说过是正人君子来着?出家人又怎么样?洒家人的是佛门,却不曾当的太监。却不闻‘一年二年,与佛齐眉,三年四年,佛在一边’?你这丫头若是晓事的,快闭了嘴呆一边去。”

说毕,竟不理睬这平儿,复又忙忙地低头对付身下的妇人:“好娘子,乖乖地,今番让洒家好好快活一回…”说毕就开始动手剥这女人裤子。

此时平儿已是一付拼命的架式,不住厉声叫道:“畜牲,还不快把夫人放下!”全身扑在头陀身上,要将这兽性大发的狂人从夫人身上推下去。

头陀不耐烦了,狞笑一声,出手如电,点了平儿几处穴道,看着平儿软软瘫倒,“你就我乖乖地看着,待我受用了你主子身子,说不定也让你尝尝洒家侍候女人的手段!”

说毕就开始剥脱自家衣服,一下子露出毛茸茸猿人一般的胸口。

那金贵儿又羞又怕,越发声声尖叫:“来人呀,救命呀!”一边使出全身力气想要从这淫棍身下挣脱出来。

怎奈这头陀是何等的强壮有力,三把两把便把身下那金贵儿薄薄的衣裙撕了个稀烂,淫笑着用那粗黑的脏手在金贵儿雪白细腻的身躯上肆意揉捏,将他满是胡楂的大嘴在金贵儿丰满的**间乱拱乱舔,一边高声说道:“你还是好好躺着侍候洒家,这地方任你喊破嗓子也是没用的!”

眼见得这头陀已将自己的裤子褪了下来,露出那棒棰般大小直橛橛一段丑恶物事。

金贵儿娇弱的身体如何经得起这等凌辱,又气又羞又痛又恼一下昏了过去。那平儿口不能言,满眼含泪,眼睁睁看了这头陀对主人施暴竟无能为力。

正紧急间,忽听半空中霹雳般传来一声怒喝:“畜生!

还不住手!”这声音内力深沉,竟震得在埸诸入耳膜生疼。

怒喝之声未息,却见一黄衣胖大和尚铁塔般竖在那作孽的头陀身旁,而方才还不可一世的凶恶头陀,待到抬头一眼看清了来人,脸色竟忽地变得惨白!

来者乃博格达山神庙住持长老,江湖人称“七步绝命拳”的悟明和尚!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悟明和尚身子纹丝不动,双手合十,声音微微颤抖,显已气极:“‘戒淫欲、不杀生’乃出家人修行第一义。道成头陀何以做出这等禽兽勾当,还不快放下那女施主,随我回庙去禁闭反省!”

那赤发头陀从女人身上爬将下来,手脚无措,样子十分狼狈,上衣敞着,裤子还松垮垮掉在脚背上,那丑恶的物事犹自戳在外面。

悟明长老见状,却自转过身去,显是要等这头陀和那女人把衣衫收拾一番。

谁知这赤发头陀刚把衣裤系好,出奇不意转过身来,左手一亮,右掌已经直取悟明和尚后背左肩,竟下杀手,使的是一记“残花掌”。此乃少林拳中非到万不得已,轻易不许使用的防身绝招!

只听得掌风嘶嘶,若是命中,可将人立毙掌下。吓得那两个女人,在一旁束手无助,齐齐发出一声尖叫!

好个悟明长老,只见他不避不让,直等这头陀掌势逼近,才将那铁塔也似身形微微一侧,“你这道成头陀也是恁地不晓事,老衲好言劝你,你不但不听,反要对老衲下此杀手,今番却是非教训你一番不可!”

一言未毕,和尚左脚已经跨进半步,左手抬处,却已拍在这头陀右手肩背之上!

这一招出手奇快,他拍得虽轻,但这头陀已是一拳击空,收不住势,不由“登登”地往前冲出五步开外。

出手第一招就被轻易化解,这头陀好生焦躁,口中沉哼一声:“洒家今番与你拼了!”身子一个急旋,振臂抢攻过来,双掌连环劈击而出,使的是武当一派“擒龙连环掌”。

这本是一套素以刚猛见称的武林绝学,在行家里手施展开来,威势极强,每一掌出手,都带起划空啸风,力能碎石开碑,因此有“擒龙”之名。

只可惜那赤发头陀学艺不精,当初仅得这套拳法的皮毛。所以,但见那悟明和尚在这“擒龙掌法”之前若无其事,双脚站立不动,只是上身向左右微侧,便已避开两掌。

两次出手不成,这赤发头陀已是狂躁至极,再一掌由腕底翻起,使出了一记“赤手取豹胆”,闪电般朝悟明长老左肋切到。

这一招快速无比,两人相距极近,眼见得悟明长老在闪避第二掌之时,身子已向左侧,身法也已用老,无法再行闪避了。

头陀眼看胜券在握,不禁一声冷笑,劲贯右臂,加速向悟明长老袭去。

就在他掌缘快要接触到悟明长老衣衫之际,头陀突觉右腕一紧,手腕重穴已莫名奇妙被对方扣住,一阵剧痛从手上传来,头陀大惊失色,却待要挣扎,已是不及。

这原是一瞬间的事,却见这悟明长老不忙不紧,仍是一脸平和,左手轻轻一抖,那头陀高大强壮的一个身子,顿时离地飞起,摔出去二丈来许!

情急之下,那头陀急忙施展千斤坠之功,双脚落地,勉强站住了桩子。然后抢身向前,再向悟明和尚一掌劈将过去,用的是“移山填海呼风掌”。

好个悟明和尚,正是忙家不会会家不忙,暗暗吸了一口气,护住胸前要害,竟硬承了头陀一掌!之后突然出手,向这赤发头陀攻出一掌。

只听“怦”的一声闷响,这悟明和尚看似漫不经意,出手却拿捏得极准,只见他振腕直指头陀前胸,喝道:“躺下。”这一掌就拍到了赤发头陀前胸。只听得这头陀口中发出一声闷哼,身子往后便倒!

不等头陀喘息得一口气,悟明和尚已伸手连点头陀身上四处大穴。但见那头陀身子一软,塌了下去,光瞪着个眼睛,身子已然动弹不得。

悟明和尚走近头陀,指着他缓缓曰:“你是出家人,干了此等禽兽一般的勾当,本该废了你武功,将你关在庙中地下室里终生反省。今番念你兽行未成,又是外来的头陀,非我中土人士,姑且饶过你这一回。老衲着你立即离开本神庙,永远不得踏上神庙地界。此间方圆三百里地界,若再撞见你,却是饶你不得!”

悟明说完,轻轻出手,解开头陀身上穴道。

那头陀半晌才从地上挣扎起身子,又羞又气,上前对悟明一躬身:“多谢长老大慈大悲不杀之恩,道成这就离开,今生今世,永不踏进神庙地界。”说毕灰溜溜拖着脚步,缓缓下山而去。

目送着头陀身影转过山腰尽头的拐角,悟明方转过头来对金贵儿说:“女施主休怪老衲来迟。都是老衲管教不严,以致让本寺庙出了这等败类。还望女施主宽怒则个。老衲这就请女施主下山回家,老衲以性命担保那畜生再不敢为难女施主。”

之后,随着“阿弥陀佛!”一声佛号,这和尚已倏忽不见。

那金贵儿主仆惊魂方定,对悟明消失的方向发了半晌的呆,待得缓过神来,方回头收拾一番,主仆二人相互搀扶着,逶迤取道下山而去。

却说这道成头陀一路落荒而走,竟不知该投向何处。

他原本是西域大食国人,自小就流浪到中土,跟着师父习武。这道成本也是个习武的材料,师父乃中原一带顶尖儿的武术高手,无奈那道成却天生一个好色的毛病,心性浮躁,武功上自然就长进不大。一次**上来了,把持不住,轻薄了自己的小师妹,被师父责打了一顿,逐出师门,永远不许在师门附近出现。

被师父赶逐之后,这个红头发倒霉鬼从中原沿着通往西域的“丝绸之路”一路踯躇而来。一日,到得云州郡地界,适逢博格达山神庙庙会,抱着个看热闹的心理来到博格达山神庙。

到得山上,道成见这博格达山风景幽美、远离尘嚣,就缠了住持方丈,得到允许留下做了个护庙武头陀,静了心跟着寺里僧人一起学习武艺。一年来武功大有长进,前途正在看好,却不料又出了这等事。再次遭了放逐的处分,心里又羞又恨,差点将那总是闯祸的玩意儿一刀割了喂狗。正是这玩意儿害得他有家难奔有国难投,却是到哪里去安身立命?

这赤发头陀自怨自艾,一路形影相吊,思前想后,好不狼狈。看看天色已晚,离开博格达山大约也有三五十里路程了,肚中渐渐饥饿,看着前面灯火迷朦,隐约似一临水小镇。赶快加紧脚步,到得镇口,却已闻出挟在晚风中飘过来的阵阵谗人的饭香酒香。

这头陀一摸身上,半块铜钱也无。出家人生活清寒,寺里管吃管住却不发晌银。虽是在寺中床席底下也还藏有三五两碎银子私房,眼下给狗一般撵将出来,却哪里还敢回去取出来使?

俗话说“大丈夫万死敢当,一饿难挨”。此番只苦了这赤发头陀,虽是一步步走近小镇,却是孑然一身,囊空如洗,那满街的肉香酒香竟与自己无缘。

这晦气头陀使劲嗅了一口扑鼻而来的香气,咽了一股清口水,心下栖惶酸楚,拖着身子一步步走近镇头。正寻思哪里去化得一碗斋饭,却听得身后一阵脚步声响,有人叫了一声“师父!”

头陀转过身来,却见后面“咚咚咚”赶过来一人。头陀看这人不过20出头,一付书生打扮,操着关内口音,背上包袱沉甸甸的,衣服穿得颇为光鲜,似为有钱之人。

“师父,小生这厢有礼了。”那书生走到赤发头陀面前,拱手向他问好。

这头陀不想在这黄昏薄暮之时还能遇到赶路之人,闻言却也双手合十,还礼道:“施主有礼了。”一边将这书生细细打量。

却听得那书生接着问道:“不知师父如何称呼,宝寺何处?”

“洒家名道成,江湖人唤洒家作‘赤发头陀’,为博格达山神庙护庙武头陀,今奉了住持长老之命出来做一番公干。”这赤发头陀习惯成自然,隐去了方才被逐一节,信口胡诌一番,一边见了那书生背上沉甸甸包袱,眼睛一亮,心里动了一动。这书生对头陀心中转的念头一无所知,喜出望外对头陀道:“小生正想向人打听这博格达山神庙之事,不料就幸会了师父。”

“施主年纪轻轻,不想也是好热闹之人。却喜这几天正是庙会鼎盛之时,施主明日赶去,还可以看到许多热闹之事。”这赤发头陀随口敷衍一阵,犹在转着方才的念头。

那书生笑道:“师父误会了,小生此去神庙,却不是要赶什么热闹。”

头陀不解道:“这庙会期间,不去看热闹却去作甚?”

书生道:“小生此番前来,却是要为家母还一桩心愿。”

“施主莫不是也冲那神泉而来,要为令慈祈福求安?”

头陀心不在焉,随口问道。

书生道:“家母二十年前曾到神庙祈愿,欲得一儿子。

回去后不久果然就有了我。因曾许愿若得儿子,便要为博格达山神庙塑一尊金佛像。此愿一直未了,眼下家母重病缠身,怕是不久于人世,故命小生急忙赶来为她还愿。小生已日夜兼程行了五天,专来为神庙塑那金身佛象,盘算或能救得家母一命。”

这赤发头陀不听犹可,听了书生此言,忍不住拿眼睛瞟他背上那沉甸甸的包裹,估料怕多是金银,心中那念头已是生了根,竟是挥之不去。心下寻思:与其让这痴汉拿大把银子往水里扔,倒不如借点来解救我这大活人?

头陀思量已定,就在与那书生一问一答中,满脸堆笑,向汉子一步步挨进,假意指点去神庙之途,突然出奇不意,右手一探,五指有如钢钩,向书生猛抓过来!

也是活该这头陀晦气,在博格达山寺庙中足足混了一年,不曾得到机会与人交过手,也不曾干过任何歹事。今日里一日之内,竟连续两次作恶,却不幸连续两头碰了煞星。

这看似弱不禁风的一介书生,竟是号称“江南一绝无情剑”的凌君里少侠!那少侠何等聪明之人,在这头陀东拉西扯对答之时,即已察觉这头陀举止暧昧,那双落在自己包裹上的眼睛十分可疑,故一直在留神戒备着他。

见那头陀突然袭来,这少侠不慌不忙,大喝一声:“狗贼头陀,果然不怀好意!”说毕将身子轻轻一旋,右手斜出,同样五指半屈,朝这头陀抓来的手腕反扣过去!

方才那头陀使的是一招“探海擒魔手”,一朝突袭,身法快捷无比。而这少侠却恰恰使出了一招“反擒魔手”。身法更加快捷无比。但见他在那身子轻轻一转之间,避敌,还击,合而为一,身形疾闪,早已欺到那头陀左侧,一掌朝他腰间砍下!

那头陀见这书生这一记“反擒魔手”封让全都不易,心头一凛,一边将右手迅疾收回,左手推出一掌,企图化解这书生的一掌,一边喝问了一声:“你这书生是谁,原来却是会家子。”

少侠见头陀这一掌正朝自己左腰切来,口中冷笑一声:“我却是那专捉翦径劫财强人的天煞星!”左手一挥,迎面朝他拍去,正好迎着头陀切来的左掌。

只听得“拍拍”两声,前后两掌,同时接实,声若裂帛,震得入耳根生疼。

那头陀不知这少侠使出的少林“反擒魔手”大有学问:事前并无凌厉旋风,直要等双掌击实,一股真力,才从掌心涌出,让对手防不胜防。

等到那头陀发觉对方掌力之中含有极强震力,再待后退,已是不及,一掌硬接之后,但觉心脏受震,血气浮动,急急往后便退。

书生也不追赶,耐心让那头陀去运气调息,直待得这头陀气息稍匀了,才注意看他又将使出何招。

少顷,只听得头陀大喝一声,紧逼而上,双掌连环劈击,朝书生连续攻出十二掌!将这书生整个人陷入在一片掌影之中。

头陀此番已经拿出了他的全套看家本领。心想自己这“十二连环掌”,虽不能把这书生立毙掌下,但只要击中他一,二掌,也得把他当场重创。

只见这书生笑道:“你这头陀,倒是块习武的料子,可惜你这‘十二连环掌’学得还不到家,今番让师父给你指教指教。”说毕双掌翻飞,并不依照一般打法,反倒和头陀硬打硬拼,连接硬生生硬接头陀四掌,并将头陀其余八掌轻轻封架开去。

头陀见此,心中惊骇不已,忖道:“此人这等年轻,武功竟如此高强,若不尽快将其解决,自己恐怕要吃大亏。”

想到此,不由得退后了两步,倏地双目一睁,口中大喝道:“你这书生留心了!”突然欺身而上,双掌齐发,再次朝凌少侠扑过来,攻势猛烈绝伦。

凌少侠见这头陀连出杀手,两番猛攻,已是拼命的架式。不觉动了玩兴,对头陀朗笑一声:“狗头陀,还有什么看家本领,索性一齐使将出来,让先生给你指正!”喝声之中,掌法突变凌厉,左掌右掌,交相击出。

头陀见这书生轻轻松松再次化解了自己的绝招,心内愈发惊骇,冷笑一声:“小子,你接得下就好。”人影一闪而至,呼呼两掌,朝书生直劈过来。

却见这凌少侠双掌齐施,奇招突出,双掌一合,平平向头陀前胸推去。这双掌一合之势,推出一股凌厉强猛的潜力,罡风激荡,横及五尺来宽,带起了呼啸之声,排山倒海般向头陀者直撞过去。

头陀从未见过这等掌势,已知对方武功了得,更未料到对方内力竟有如此深厚。头陀懂得,这一掌若是和书生硬拼,强胜弱败,生死立判。赶紧一提丹田真气,身子飘空飞起,让开凌少侠的掌风,然后一语不发,疾冲而上,一掌朝对方掌心印去。

书生淡淡一笑,也不肯和这头陀硬拼,身子凌空而起,让那头陀一击落空,旋即身如陀螺,轻轻一旋转过身来,双掌齐出卷向头陀。这一转之势,双掌带转了击出的力,掌风横扫,势如浪涌。

这一招大出头陀意料之外,只见那书生横扫过来的这一掌快速绝伦,再待后退,已是不及,只好功凝百穴,双掌护胸,硬接一招。但听“蓬”地一声,头陀一个身子被掌风扫出去两丈来远,连摔带滚,跌倒地上,双手掩胸,双目突出,嘴角间缓缓流出鲜血。

这少侠走到赤发头陀身前,拿脚踢了踢头陀身子,见没有动静,显已昏死过去。

却见这少侠将衣衫略整,指着地上的头陀笑道:“你这头陀也不知是哪门子的出家人,身手倒也不错,却是如何干起这半道上打闷棍的勾当来了?今天算你运气不好,撞到我‘江南无情剑’手上。对你这种败坏出家人声誉的家伙,本该关到地牢里去面壁思过十年。可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去处,我却没功夫将你交到你那博格达山寺庙中去,只有将就在附近找个地方安置你一下。”

书生说毕,四处看了一阵,却见不远处大槐树下有一眼古井。这书生走将过去,站井栏上探头往下一望,黑漆漆深不可测。他弯腰拾起一块石子扔下井去,老半天才听得闷闷的一声响,自言自语道,“此倒是安置这厮的一个好去处,”

说毕,这书生转身从地上拎起头陀,仿佛拖着一头宰杀过的猪,一拖拖到井边,说道:“你这厮休怪我办事不周,我没功夫将你押回原籍,你将就在井中反省几天吧!若是你命大,有人救你出来,今后要干翦径勾当,千万把人认清楚,这时节一个人没有两下武功,谁敢背着一大包金银在外面乱走?”说毕,将头陀往井中“咕咚”一声扔下去,也不管他是死是活,转身往镇上找地方歇息去了。

却说这头陀给扔在井底,摔了个“发昏章第十一”,刚喘过气来,不料那井水便从鼻孔、嘴里涌了进来。这井虽然变废,却还存下四、五尺水,是下雨天积下的,臭不可当。

井壁四周,青苔漉漉,这时又近深秋,井水沁凉逼人。头陀只觉四肢渐次麻木,血液一点一点慢慢凝结,时间一长,只怕要冰成一根冰棍。

顷之,却又感到双腿剜心般疼痛。头陀情知不妙,抖索着伸手将两腿各处摸索了一阵,方庆幸自己只是摔脱了臼,却似不曾骨折。自家咬着牙摸摸索索拾掇了一番,总算将脱臼之处接上了。

那“江南无情剑”原不是嗜杀成性的人。在处置头陀之时,却是将他脚朝下扔将进去的,若是头朝下扔将下去,纵这头陀有几条命,怕也跌得死翘翘了。

这头陀吐出一些血痰,倚着石壁歇息了一阵,将眼下经历一一回想了起来,心下自是羞愧难当。只恨自己学业不精,武功粗疏:贪财好色,致有如此下埸。

抬头向上望去,只见头顶井口如一轮满月,数粒星星点缀其上。井壁直上直下,约有五六丈高。

头陀想道:若不想法爬了上去,不冻死也就饿死了。稍稍活动一下手脚,作成一个大字,双手双脚撑住井壁互相交换位置,慢慢向上移动。

谁知刚攀上两尺,身子出了水面,少了水的浮力,便觉身子忽然沉重了许多,,那苔藓在水面上的井壁,又生得最是旺盛,双脚刚刚搭上,便吱溜一滑,“扑通”一声,掉了下去。

这头陀只得从头又来。刚出水面,心中不断叮嘱:小心,小心!谁知双脚一动,又“刷”地一声滑将下来。

如是反复爬得几次,只觉精疲力竭,心中明白若是只靠自己,无论如何也爬不上去的,只得踮了脚尖立在水中,一声声高叫“救命”。喊得声嘶力竭,哪里见有人应?肚中一天一夜未曾进食,早已饿得手脚酸软,看来多半只有在这井底活活饿死了。

也不知过了几个时辰,井口上那团天空才渐渐转白,这头陀只觉周身血液凝结,头脑恍惚,一松手便瘫下去。待到身子浸入水中,咕噜噜吞进几口臭水,头脑略一清醒,忙又用出最后一丝力量,支撑着站稳。如此数次,只觉腹中胀鼓,两眼发黑,痛苦不堪,想道:“如此慢慢受了折磨死去,不如趁早松了双手,窒水而死,反少了痛苦。”正心灰意绝,朦胧之中,隐约觉得在头顶三尺之外一道石缝中似有些许光亮。

头陀想:莫非是饿昏了产生的幻觉?却紧闭了双眼,再使劲摇摇头,半响后方睁开眼,再看起初那光亮之处,情知所见是实,心中大奇,求生之念驱策之下,竟挣扎着站了起来,将这石壁上下端详一阵,试着两手撑住石壁,壁虎一般引体向上,一寸寸再往上慢慢爬去。

也不知费了多少千辛万苦,这头陀终于爬到那发出光亮之处,引颈一看,竟是一个可容一人进出的洞口,那阵亮光正是从洞里发出来的!

这苦人儿心下大喜,喃喃道:“此番天见可怜,我赤发头陀命不当绝,也不知此是何等高人神仙穴居之处,且进去看看再说,就算讨得几口吃的,却也可以吊得一刻粉肠。”

头陀咬着牙,将身子颤危危提举上来,抖簌着先将两手吊住洞沿,随之弓起身子,两脚蹬住后壁,头先伸入洞内,次第将两手,身子和双脚探入,终于蛇一般将整个身子挤入了洞口,方再往里慢慢爬行。

原以为那洞越向里越黑,没想到拐了几个弯,大约两丈之后,洞口越来越宽,光线也越来越强。再爬得几步,过一个弯道,只觉得眼前豁然开朗。一个十来丈方圆的石室赫然出现在眼前!

头陀喜不自胜,从洞口跳将进石室。却不料蓦地一抬头,石壁上出现了一个身影,头陀心头一惊,颤声道:“尊驾是谁!”

这声音在石室内撞得四处回响,却不见有人应答。再一细看,那人影仍停立不动。头陀心存疑惑,慢步上前,待看清那人影原来是一块竖着的石头,象煞人形,方将一颗提起的心放了下来,倚着石壁坐下,闭上两眼,大口大口喘息一阵,然后睁开眼将这去处细细打量。

却见这石室正前方壁下有一装油的巨瓮;一根细长灯草插在瓮沿燃亮着,竟是一盏长明灯。室中有一矮石桌,周围几根石凳,此外就空无一物,有的,只是四面八方冷浸浸一股阴气。

头陀心内好生奇怪,看光景此处似乎有人住过,但何以眼下空无一物,莫非此处别有密室?

头陀苦苦思索一阵,扶着墙壁,绕着石室转了一转,用手在壁上逐一细细敲打,终于发现有一处石壁发出空洞的声音。

头陀情知里面别有机关,却是不知如何才能找它出来。

扶墙摸壁到东敲敲西看看,汗流夹背忙活了一阵,仍然不得要领,那墙壁却仍是纹丝不动,头陀又坐下喘息一阵,抬头见了顶上的常明灯,却见灯旁有几只松木火把,遂站起身来去取下两只火把,将一只别在腰上,右手那只伸进瓮中蘸满灯油,凑到灯上点燃了,再走到发出空洞的墙壁面前细细照看。从上到下从左到右,终于好不容易发现墙角之处隐隐约约画有两道箭头,箭头分别向左向右。

头陀思想了一阵,用手指顺着箭头左方摸索了一阵,再如法泡制往右方摸索一阵。终于听得“哗拉”、一声,门前石壁突然洞开,一间新的石室出现在眼前。头陀大喜,由那洞开的暗门跨将进去,睁大眼睛,昏暗中四处观看。

这不一下不看犹可,一看却吓了个半死——这间密室和外面一间相仿佛,除了有一石桌石凳之外,竟还有一张石床,床上赫然躺着一裸身黑色怪人!

头陀魂飞魄散,颤颤兢兢,慌忙双手合十,远远对那床上怪物欠身道:“在下道成头陀,无意间闯入仙长府第,惊了仙长高卧,还望仙长宽恕则个。”说毕将身子一躬到底。

半晌却不见那怪物回答。

头陀将话再说了一遍,仍无回音,遂壮着胆子凑将过去,待得看清楚之后,不禁一阵狂笑:原来那床上卧的怪物却是一具干尸,怪不得发声不得!

头陀细看见这干尸,衣物头饰俱已化成尘灰,却不知是服了何种灵丹妙药,尸体竟不曾腐坏,却变成了一具木乃伊。已不知是多少年前的高人死在此处。

头陀惊魂方定,再往床上四周细细打量一回,却发现干尸身旁有一铜锤般大小东西,铜锤下面还有几本古旧发黄的小册子。

头陀壮着胆子,伸手将这铜锤拿将过来,借着火把细细的观看,却见这东西原来是一只奇形怪状的鼓。铜鼓呈菱形六面体,各面的杠架构成的金属各不相同,细看竟是金银铜铁锡玉六种。这怪鼓尾端握把,长一尺许,前端有尖刺,似乎挥舞起来,勉强还可充作一兵器。

头陀将这铜鼓端详了半晌之后,心想此生却不至于去为人敲敲打打奏乐讨生活,这怪鼓又锈迹斑斑,肯定三钱卖不得两钱,却是没甚用处,遂将它扔回床上。忽而想起那干尸旁还有几本小书,忙又过去将那几本小书拿过来,借着火把的光亮,依稀辨出其一封面写着“天劫神功七十二路”,里面画有许多图画及说明文字,原来是一整套轻功操演之术;另一本封面写着“天劫神拳七十二路”,内中同样画有各种图案及说明文字,却是一整套徒手格斗操演之术:再有一本封面写着“天劫兵器七十二路”,却是各种刀剑棍棒操习之术!头陀大喜,心想自己正是没学好武艺,致有今日之辱,这几本小册子,许是前世高人传下的一套绝世武功,今番若是逃得了此厄,却是要带回去好好切磋一番。忽而又想到还有一本册子未看,却不知又是什么货色,遂放下手中拳脚棍棒书,走过去将那最后一本册子拿起。只见这最末一本小册子上写有“魔鼓秘籍”四字。

头陀心中一动,赶紧翻开“秘籍”第一页,见上面写着:“神奇魔鼓,持此魔鼓者将为武林之霸”十五个大字!

头陀只觉得体内热血一阵阵上涌,心中一阵颤栗——这头陀也是习武之人,对武林传说却也略知一些,早听说过此物的神奇,却不料今番竟落入自己手中!

大喜之下,慌忙将这小册子捧将出去,就着外屋长明灯的光亮,贪婪翻阅起来。却见第二页写的是这魔鼓的使用方法——此魔鼓系用六种皮革制成,分别为六面,每面各有其神奇功能,午时三刻,经太阳稍事烘晒之后,若见鼓身泛起红光,即可奏出致人死命的魔音。过了此时,魔鼓只能作为一般兵器和发射暗器之用。

魔鼓持有者,应将这使用说明立即背熟,然后永远销毁,尤其是魔鼓鼓谱,只有依照鼓谱敲奏,才能使魔鼓发出魔功。不按鼓谱敲击者,此魔鼓只能作为一般乐器使用。

魔鼓六方鼓面,功能各异,使用者谨记,只要依照鼓谱,敲击鼓面,魔鼓即能在五十丈之内奏出绝杀之功能:黑色一面为牛皮,用鼓棒敲击牛皮一面,能发出正常鼓声;从牛皮一面往右为海豹皮面。敲击海豹皮面,可令听者浑身酸软,昏昏欲睡,纵有绝世武功,也将束手就擒;再下一面为虎皮,敲击虎皮鼓面,可令听者狂笑不已,直至狂笑而死;再往下为狐皮,敲击此面,可令听者狂舞不止,直至活活累死;再下一面为人皮。人皮鼓面最为利害,敲击人皮鼓面,能使听者神志狂乱,自相残杀,六亲不认。最后一面为猪皮,敲击猪皮鼓面,所有魔力消失。

第三页却是一句短短的口诀,注明为“天劫魔鼓内功心法”八字。下注云:此魔鼓魔力无边,杀伤力极大。魔鼓持有者,应牢记最后一页所附四句《魔鼓内功心法》,方可使自己与亲近之人免遭魔力伤害。故魔鼓持有者应在熟记《魔鼓心法》后将其即行销毁。

此魔鼓只能以专用鼓棒敲击才能奏出魔音。现魔鼓与鼓棒各有其主,但在魔鼓现身后,必将有人前来送上鼓棒。棒鼓合一,神功乃现,故须千万小心送棒人,防彼借机夺取魔鼓。

在魔鼓说明书的最后一页上,还附有此处密室的分布图,以及走出密室的暗道图!

这是头陀此次历险中最大的收获:他已经不必在这里给活埋掉了。

此外,小册子上还有些莫名其妙的话,诸如‘虎年七月,异人西来。假汝以助,神物离山’之类。

这头陀读得心惊肉跳,情知已逢上称霸武林的千年不遇机会,一面却又继续往下读——“魔鼓尖头可作正常兵器使用,按动柄端机关,魔鼓尖头还可发射暗器。此功能不受时间限制,任何时候俱可使用,一次可发射七十二枚梅花针。

梅花针细如发丝,剧毒,无论击中人什么部位,见血封喉,无药可解。连续按动手柄机关,可发射十二次暗器。纵在千军万马之中,也可如入无人之境。”

再下面还附有梅花针的制作秘方等等。

头陀读完此篇文字,自是欣喜若狂,再度奔进内室,将那魔鼓拿到手中,细细把玩,对照着书上文字,将这魔鼓功能一一记下,再将魔鼓鼓谱背熟了,将魔鼓秘籍凑到长明灯上点燃,直至烧为灰烬。方从洞口一步步爬出,一身饥饿疲乏已是无影无踪。

不知不觉,这头陀已在石室中呆了大约一天一夜,肚中益发饥渴难熬,心想若不趁不有一丝力气之时逃出此深井,恐怕就只有永远与这干尸为伴了。

想到这里,这头陀将那些小册子藏在怀里,魔鼓插在腰间,再度走到那干尸面前,躬身一拜道:“多谢仙长惠赐秘籍魔鼓,洒家今番得要成一番大事业也!”说毕对照了密室暗道图,一步步寻找出口,七弯八拐,不久就已顺利爬出枯井,走入沉沉暮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