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 闲品“梅花雪”
作者:吴蓉生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2940

))卢生是被选中的何仙姑的继任者。宝玉得妙玉红梅,正如卢生接任仙姑之职。卢生成仙,宝玉悟道。宝玉的“乞红梅”,也许就象征着这种“移交”工作吧?

做红梅花诗的是三个人:刑岫烟、李纹、薛宝琴。

岫烟曾经妙玉的指点,是位野鹤闲云般的人物。李纹和李绮姐妹两个,其名连起来便是“奇文”。薛宝琴许给了梅家,这种联姻其实就是所谓的“白雪红梅”了。此“雪”属“梅”,自然是“梅花雪”了。

“看来岂是寻常色”(岫烟),“偷下瑶池脱凡胎”(李纹),是说这红梅本是瑶池的碧桃,因偷下红尘而脱去旧形,幻为梅花。“前身定是瑶台种,无复相疑色相差”(宝琴)。这红梅,又似乎是“阆苑仙葩”了。

“西方有石名黛,可代画眉之墨”。那黛玉原本是一块黛石,而绛珠则是石畔的一棵青草。“木”为“石”之魂。那绛珠草,乃是“三生石上旧精魂”。

黛玉有绛珠草,妙玉有红梅花。一为草,一为花。在红楼三玉中,唯独宝玉无“木”。在安徒生的童话中,小人鱼只有得到人类的爱情,才能获得一个不灭的灵魂;而神瑛只有经过绛珠的“还泪”,得到妙玉的红梅,方可完成“木石”之盟。

宝玉和黛玉,一个是“水中月”,一个是“镜中花”,彼此间终是隔了一层;而宝玉和妙玉,中间亦隔了一道门槛,一内一外。

在炮制“冷香丸”的程序中,先用雨露,后用霜雪。黛玉的桃花泪,妙玉的梅花雪,乃是一物之两态。在点化神瑛的过程中,都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拢翠庵品茶时,黛玉坐的是妙玉的蒲团。这也似乎暗示了两者之间的某种联系。黛石青草,白玉红花,倒也相映成趣。绛珠逝,桃花行。槛外红梅,正是天上碧桃。何仙姑扫花,黛玉葬花,二者也颇为类似。

中秋之夜,湘云和黛玉在凹晶馆联诗:“寒塘渡鹤影,冷月葬花魂。”然后,妙玉就来了,提笔续诗,并说必须如此,方翻转过来:

香篆销金鼎,脂冰腻玉盆。

箫增嫠妇泣,衾倩侍儿温。

空帐悬文凤,闲屏掩彩鸳。

露浓苔更滑,霜重竹难扪。

犹步萦纡沼,还登寂历原。

石奇神鬼搏,木怪虎狼蹲。

赑屃朝光透,罘罳晓露屯。

振林千树鸟,啼谷一声猿。

歧熟焉忘径,泉知不问源。

钟鸣栊翠寺,鸡唱稻香村。

有兴悲何继,无愁意岂烦。

芳情只自遣,雅趣向谁言。

彻旦休云倦,烹茶更细论。

其中,“振林千树鸟,啼谷一声猿”之句,说的大约就是“树倒猢狲散”,“食尽鸟投林”之意了。然后,又提到了“拢翠寺”和“稻香村”,俨然一派世外桃源的景象。

值得注意的是,这里是“拢翠寺”而非“拢翠庵”。当年在拢翠庵中修行的是妙玉,而在拢翠寺中修行的,大约就是宝玉了(因其最后修成了“情僧”)。那么,住在“稻香村”中的又是谁呢?

稻香村原为李纨所住。在怡红宴上,李纨抽到的是梅花。李纨的妹妹李纹,亦得一“梅”字。那么,二者有什么不同呢?

李纹曾有诗:“白梅懒赋赋红梅,逞艳先迎醉眼开。”在我看来,李纨应是白梅,而李纹则是红梅。当李纨去后,稻香村里住的便为李纹、李绮姐妹。既然都是梅,自然是一家。书中对岫烟、宝琴都有较多的刻画,而李纹姐妹应是在最后出场吧?

再看宝玉的《冬夜即事》:

梅魂竹梦已三更,锦罽鹴衾睡未成。

松影一庭惟见鹤,梨花满地不闻莺。

女儿翠袖诗怀冷,公子金貂酒力轻。

却喜侍儿知试茗,扫将新雪及时烹。

诗中的“梅魂竹梦”,对应妙玉和黛玉。“松影一庭惟见鹤,梨花满地不闻莺。”贾芸到怡红院时,看到“那边有两只仙鹤在松树下剔翎。”松影对应宝玉,那两只仙鹤大约就是李纹、李绮这一对姐妹花吧?宝钗初来时,住的是梨香院(那“冷香丸”就埋此院的梨花树下)。这梨香院之“雪”,大约就是“梨花雪”了。后来宝钗被弃,自然是不闻莺声了。

在“栊翠庵茶品梅花雪”一节中,妙玉道:“这是五年前我在玄墓蟠香寺住着,收的梅花上的雪,共得了那一鬼脸青的花瓮一瓮,总舍不得吃,埋在地下,今年夏天才开了。我只吃过一回,这是第二回了。”想来妙玉诗中的烹茶细论,宝玉诗中的扫雪试茗,说的大约就是三品“梅花雪”了吧?

石头说:“我这一段故事,也不愿世人称奇道妙,也不定要世人喜悦检读,只愿他们当那醉淫饱卧之时,或避世去愁之际,把此一玩,岂不省了些寿命筋力?”所谓奇文共赏,仙茗同品,正是此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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