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的地方，同样的人，相似的酒宴。唯一不同的是，庄焕彬似乎对我毫无兴致了，而种种迹象看来，他对王将军的兴趣更大。

将军府夜宴王将军，没有都护府的繁华，却显得别有心思，宴设将军府英雄厅，比起上次的人多繁华，今天却只有王将军及我这名舞姬在场，余下的，全部是仆人了。我不禁感到奇怪，按道，庄焕斌回到阳关，一般夜宴，至少也要他的亲兵侍卫陪同才是，英雄厅摆着家常宴，实在有些奇怪。

丫鬟奉上了香茶，庄焕彬道，“王将军，本将知道你是庐江人，这碗霍山黄芽茶，乃是寿州所产黄茶，是今春商旅贩来，说是最好的黄芽茶，至今乃是第一次开封，王将军品点下，是否如实。”

王将军接过茶来，杯盖微斜，细细品饮，称赞道：“不错，虽然时隔良久，但是保存的良好，色泽黄嫩油润，芽叶成朵，汤色澄黄明亮，香气亦非常清鲜，确实是上好的黄芽。”

他竟然是庐江人，还如此懂得品茶。我惊异万分，此人情性如此豪放，实在难看出竟然是个精细的人物。

庄焕彬大笑道：“王将军果然是出自茶饮世家，一番品评尽显名家风范，本将十分佩服。”

王将军神情一愣，但立刻笑道：“庄将军过奖了，末将多年未曾归乡，在这沙漠边陲，难得见到如此好茶，刚才一时忍不住，献丑了。”

庄焕彬忙着布菜：“来，今日知道将军造访，特意吩咐厨子做了你们家乡几道小菜，以纾解思乡之情，这些材料都是从庐江运过来的，原本打算送到嘉峪关与君共享，今日先尝下吧。”

菜肴不是西域菜式，倒是江南菜系，以鲜鱼为料，ju花鳜鱼、冬笋滑鸡片、以肉馅为料，香菇盒、银鱼蒸蛋，还有一味煲煮多时的豆腐白菜汤，此汤选用上好的鸡鱼猪骨为料煲煮多时，只取汤料煮白菜豆腐。

菜式虽不名贵，但是在大漠却十分难得。上的酒也非葡萄酒，乃是一品名酿杏花村女儿红。

王将军抱拳，“多谢庄将军抬爱，王猛多年未曾尝过家乡味道，庄将军今日费心，末将铭感于心。”

“客气，还有一样，也奉送与将军。”他拍拍了巴掌，只见一位着汉衣的女子出来，我抬眼一看，竟然是那日佛法大会上救的舞姬，当时匆忙离开，连她的姓名都未曾知道。

那舞姬环视一眼，看到了我，我看到她眼神中写满了惊异，但只是一瞬，便已将目光游开。

她和着音乐跳起了舞，那手，凝成兰花，那臂，轻盈若风，我一下竟愣住了。

她竟然跳的是汉家的采茶舞，这舞传自蜀地，又至江南，乃是春季采茶女们跳的丰收之舞，以庆祝茶季的到来及茶叶丰收，有感恩天赐良茶，祈祷来年茶市更盛的意思。

这舞，如此的熟悉，离我又如此遥远，那灵动的指尖，如笋的手臂，丝绸似的柔媚，溪水一般的缠mian。我仿佛看到那些前尘往事，富丽堂皇的宫廷，娘跳得是那样好，柔软的腰，婉转的眼波，她是那样美丽，带着江南女子的温婉，知性，父皇那时的眼神，尽是宠爱，尽是欢喜。

我怔怔地看着，忘了此时，自己身处何地。直到这丝竹之声，转得高调，我才一个激灵，回过神来，舞娘舞的天真，几分稚嫩，惟妙惟肖，应是下了许多功夫，只是，还是缺少了些许灵气。

我转头看王将军，他神情恍惚，似已看得痴了，那神情，我想，仿若刚才的我。

一曲舞尽，王将军闭目，轻叹了一声，似眼中有泪，此舞如此打动他，倒真出乎我意料。

庄焕彬察颜观色，他不动声色让那舞姬退下，向王将军举盏道：“将军，你看此舞跳得如何？”

“嗯，”王将军神情恍然，“很好，将军，费心了。”

他面色间，沧桑已极，竟不知再说什么好了。他是庐江人，这舞，也许是勾起了他的思乡情怀。在这乱世之中，但凡想要光耀门楣的男人，莫不从军，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边塞的将士，有多少，岂是十年，二十年，都未曾归过家乡。许多人，对家乡，早已变成了夜深人静时，星空的一点寄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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