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佛法大会
作者:夜蝶轻舞520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3497

纳兰珠带着我去见工,她领着我绕道到都护府的后门,这里现在忙碌异常,无数的新鲜瓜果蔬菜,猪牛羊肉,甚至连沙漠罕见的鲜鱼都有整整一筐,都堆在了厨房门口,院中的小拱门通到内花园,里面更是人头攒动,呖呖莺啼,衣光闪耀,那便是舞姬们的所在。纳兰珠领着我往里走,我见厨房门口还堆了好多筐囊饼,有些看上去已经放了三四日了,便问她:“这是谁吃的?”

她瞥了一眼说:“这些都是给开凿洞窟的石工和画匠们吃的,我们不会吃这些的。”她指着旁边几个白色的布袋说:“瞧见没,这些绘画用的云母,青金石,密陀僧待会都要和这些囊一起送到石窟去的。”

不待我细问,她一把拉我进去了,“快点,迟了就赶不上了。”

我见过很多舞姬,在敦煌,舞姬是最常见,数量极其庞大,因为敦煌是歌舞的世界。可我从未见过如此多的歌舞伎拥挤在狭小的空间内,每一张面孔都有所期待。

纳兰珠还是有些手段,拉着我,旋着舞步就进到最中间。只见当中坐着两个人,一个人在桌前不停的登记,而旁边坐的另一个人被舞姬们团团围住。

纳兰珠笑道:“刘总管,你看我带了个姐妹来,她的舞跳的好,明天让她一起参加佛法大会吧。”

刘总管看了我一眼,“真的吗?看上去很普通啊。”

“我这个姐妹的舞可是以前我们伎乐馆最好的,比我跳的好。”她抛了个媚眼。

刘总管笑的有些淫邪,“是嘛?那就让她试试。去登记下名字。”

我低头登记名册,斜眼里却看见那个刘总管给了纳兰珠一锭银子,她这么努力推荐我,无非就为了此。我不怪她,到底都是为了生活。

领了一身舞衣,纳兰珠说她在街市上还有活,让我先回去。我提着舞衣心里有些想笑,记得十四岁那年,第一次参加佛法大会,也是领了一身舞衣。去跳舞的时候,因为脸上的伤疤,说是亵du佛祖,就不让我上。自那以后,我学会在脸上画花,为了生存。伎乐馆是不养闲人的地方。

少卿的心情很不好,自出宫以来,是第一次:“杨国忠这个骄奢淫逸的家伙,打着帝王的旗号,到处敛财,说是敦煌王,只怕是比阎罗王更厉害。”

“你怎么了?”我有些奇怪,“这些事情,之前不是知道么?”

“我刚才去了趟石窟,很多石工都在热浪中挖凿挖洞窟,渴了,就喝口凉水,饿了就吃那个干干的面囊,那个囊都沾满了灰尘。”他有些失控,“这就是为了他杨国忠的长命百岁,入了极乐?”

我蹲坐在石阶上,轻轻地说,“这就是我们来这里的目的啊,敦煌需要的是明朗的天。”

每一个敦煌的舞姬学会的第一支舞,就是敦煌飞天舞。在佛法大会上献舞是无上的荣光,也是每个舞姬的心愿,成为飞天,踏入极乐,摆脱这现世的苦。

细心地在脸上勾画一朵莲花,额贴花钿,身穿素雅的舞衣,黑发高高的盘起来,斜插金步摇。少卿看我装扮完,笑着说:“这样一打扮,就成了画里的人了。”

我轻踢腿,右手摆脸侧,软软的斜腰,微笑不语。飞天。

少卿有些痴了,定定地看着我。

佛法大会又名无遮大会,历来都是重大的佛家事件,原本为五年一期,杨国忠来后,佛事频繁,恨不能一年一期,以便搜刮敛财。

此次佛法大会果然规模宏大,气势不凡,无数僧人位列两旁,正前方搭设的高台坐的乃是佛陀像,像前放满供果,各种珠宝香料,底下设置的铜鼎香炉里,内燃檀香,环绕佛像,中间设有讲经台,法师就在上面念经祈福。地上全部铺上鲜艳的大麻地毡四面所坐乃是各位达官显贵,再下面坐的就是普通百姓。而我们的舞台就在讲经台旁边。

佛法大会一开始,法师上来开坛讲经,观众凝神细听,我与其他舞姬等在一边,偷眼看去,人真不少,除了汉人,还有柔然人,粟特人,于阗人,各色人等不一而足。在人群里,我看见了少卿,他坐在地上正冲着我笑。

法师讲完,就是舞姬们表演的时间了,台上台下都不在绷紧着脸,眼睛全瞟到了九百九十九名舞姬身上。

在领头的舞姬带领下,一起走上了台。一时乐起,满台都是天女,盘坐莲花,扶佛法,一时风起,天衣飞扬,发鬓流香。千百次练习过的舞姿徐徐展示,柔媚而不风情,这是最庄严的时刻,为佛祖舞动,每个人都是伎乐菩萨。

原以为会轻松结束,却未料到,我身边的舞姬不知怎么,突然踏错脚步,满堂皆惊。她吓的全身簌簌发抖,这种错误是不可原谅的,要被抽三百鞭子,再卖给异邦。

音乐不敢停,她几乎要当场崩溃瘫倒地上,我赶紧一把扶住她,接着她的动作舞了出去,这下整个队伍全乱了。

我向纳兰珠使了个眼色,她心领神会盘成莲花坐,摆动双臂,所有舞姬跟着坐了下去。整个舞台只剩我一人站着了,心一横,接着舞下去,毕生所学皆用于此,我怕是从未跳过这么紧张的舞,跟着音乐随性而舞,指若兰花,踏莲步,舞转回长袖。待到舞毕时,我已经是一身汗。

一片安静,没有人知道会是怎样的结果,齐齐地往杨国忠脸上看去。他也有些发怔,“今年的舞蹈变了?”

“回大人话,这乃是特意为了太子和德妃娘娘祈福,特意编得新舞蹈,以求富贵平安。”等在一边刘总管连忙回答,他也不敢有任何差池。

“哦,那就打赏吧,”他挥了挥手,“跳的不错,我还以为又和以往一样,正有些倦怠之意,如此甚好。”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欢天喜地的去领封赏,我跳下了台,那个小舞女一把扯住了我的袖子,手里捧着封赏:“多谢姐姐刚才救我,否则我小命早已不保,这些封银,我愧不敢领,送与姐姐吧。”

我看看她,不过十三四岁,娇小玲珑,像极当年的自己,定是哪家伎乐馆内的人,没了封银该怎么交代?笑言:“不必,你拿回去交差吧。”

她还要再多说,少卿已经走来,对我笑道,“刚才我真替你担忧。”

“担忧什么?”我有些好奇。

“真担心你一下就飞上了天,离了这世间,离开了我。”他说的深情,心头颤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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