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臣妾青漪
作者:夜蝶轻舞520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4172

歌未尽,舞未停,他果然来了。

黑压压的跪了一地,只有我没跪,站在水榭上,当时风起,衣袂飘飘,我静默在那片寂寞的枯荷之上,仿佛湖上唯一傲立的一朵荷。

他挥了挥手,宫人如蒙大赦,急急的退了下去,只剩我们站在这里。

“你好兴致。”他看了满地的碗筷,“居然连碗都用上了。”

“没有琴瑟,聊已自娱而已。”我不卑不亢。

“你不好好反省,倒在这里歌舞,过得这么逍遥。”不知道是真怒还是假怒。

“臣妾无罪,不知道有何可反省的。”硬邦邦的顶了一句。

“那难道倒是朕错了?”

“皇后娘娘和张昭仪之间斗争,臣妾不过是个筏子,何罪之有?陛下明明知道臣妾是冤枉的,还要罚臣妾在此禁足,臣妾不服。”深深地委屈,赌的是他心里的我到底有多深。

他突然跨了一步靠近我身边,拉着我坐在长廊上,拨了我头上的珠翠,任满头的黑发飘落到肩上,又摘掉我手上金钹和金铃,坐在一边仔细端详我。

“朕派了很多人去调查你,”他的话阴凉凉地,我忍不住微微一抖:“结果回来的人都跟我说,你不是端平公主。”

“臣妾青漪。”强捺住心里的恐惧,不知道他说这话是何意。

“你知道端平公主是什么人吗?”他不等我回答,又接着说:“她不只是前朝的公主,也是朕的未婚妻。这里她最爱的地方,朕第一次见到你,就觉得你很像她,所以让你到这里来。”他顿了顿,接着说:“那天朕第一次来,见到你坐在那里,朕就好象回到十年前,第一次见到她时,她就坐在那里,手里握着一卷书。”

“臣妾现在才知道,陛下为何当时拂袖而去,长的太像一个人,未必是好事。”

“朕当时太惊讶,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他微一笑:“其实,朕这辈子最对不起的就是她。当年如果没有举旗,也许今日早已和她是一对壁人。”

“当年兵进宫墙时,朕派人四处寻找她,却只找到一个淹死肿胀的尸体,面目模糊,宫人都说公主当年投湖自尽了。后来朕找到她的教养嬷嬷,问她所有关于公主的事情,她爱吃什么,讨厌什么,爱玩什么,喜欢读什么书,做过哪些事情,还有宫内史官关于她的记录,她的画像,朕都通通仔细看过。虽然朕只见过她两面,但她却好象在朕心里长大的一般。”他的每个字都像是利剑刺在身上,痛的凄切,不能呼喊,不能言说。

“圣上是后悔了吗?”指甲紧紧握在长廊上。

“朕当年也是不得已,如果不反,死得是朕。”他说的很苦涩,“当时皇上偏听偏信,要处死朕,为保阖家性命,朕只能对不起她。”

“你若是端平公主,你会原谅朕吗?”他眉目里的深情顿时让我警觉起来,他肯定是在骗我,一定是。

“臣妾不知,臣妾想问陛下,如果端平公主还活着,您会杀了她吗?”想了下。

“不会,朕已经对不起她第一次,决不会再有第二次。”他的眼神很伤悲,我突然有抑制不住的悲痛,心上仿佛戳了个大窟窿,血汩汩地流。岁月真是拿我开了个大玩笑啊!

“臣妾青漪。”干脆低头不要看他的眉眼。

“风大,进去吧。”他扶起我,我紧紧咬着唇,不让眼泪流下来。

那夜,他留在了倚月阁。

白日里说的话字字惊雷,夜不成寐,我坐起身来,细细地看他的脸,我所做一切只为他,却从未仔细看过他的脸。他的眉目分明,五年的帝王时光让他变了很多,昔日那个弱冠俊秀少年早已成为成熟的男人。他的头上插的那根翠玉簪分明是当年我送他的。

还记得那年盛夏,也是端阳,荷花开满了一湖,我在倚月阁里消夏,坐在长廊之上正读到:“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突听到一个少年郎君出现在我眼前,如书中跳出来的一般,白衣翩翩,俊秀儒雅,面如冠玉。一眼便颠倒了终生,注定了今生的纠葛。

他见到我,惊讶万分,连忙行礼:“外臣陵兰王世子慕容白参见公主殿下,误闯了公主闺阁,不小心惊扰了公主,望公主见谅。”

“你起来吧。”我看他满脸是汗,定是参加父王的端阳午宴会跑出来了,却误闯了我这里。第一次见到外臣,有点紧张,不知道该如何是好,铆足了劲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他却憋了半晌,终于忍不住了,满脸尴尬支支吾吾地问我,有没有如厕的地方。

我忍住笑意,指点了方向。

再也没见过他,过了几日,他却向父王求了亲。

那年,我年方十岁,他十五岁。

第二年的团圆节,我出席了那年的团圆家宴,他奉命送来贺礼,以未婚夫妻的身份献上了同心双珏,隔着远远地不敢抬头看,作为答谢,令人送去了碧玉发簪。发簪送去时,我飞快的看了他一眼,羞怯万分,他看着我,当即插在了头上。

当时年少,懵懂青涩,以为此身就此托付,宫人们打趣,说公主好生幸运,驸马乃翩翩浊世佳公子。以后定是一对璧人。

岂料璧人不成,反成仇人。驸马转眼成了帝王,而公主却沦为舞女。

“怎么不睡?”多年的帝王生涯,让他十分警觉。

“在想皇上会定我什么罪。”我伏在他怀里,这算不算是另一种成全,我依然是他的妻,只是不是他唯一的妻。

“还生朕的气?”他宠溺的刮了下我的鼻子,“朕都向你亲自赔罪了,你还想要什么?”

“臣妾岂敢生圣上的气,只是不知圣上的心罢了。”我有些伤感,“到底我只是个小小的美人,圣上想来就来,想关就关,不知几时就厌倦了,也就忘却了。”

“你是嫌美人小了,想让朕封你做什么?夫人,娘娘?朕的贵妃娘娘一直是虚位以待。”他笑得轻松。

我摇了摇头:“这些不过是虚衔,臣妾只想要皇上的心,一生一世只在我身上。”

“朕答应你,从今以后专宠你一人。”他有些感动。

“不是,”我抓住他的手:“臣妾要的是在皇上心里只有臣妾一人,不论**里的美人,还是前朝的端平公主,请圣上一并忘却,只记我一人。”

他默然,“其他人都可以,只是端平已经是故人,你给朕留点念想吧。”

眼泪差点夺目而出,我不知道到底应该快乐,还是悲伤,我赢不了自己。刹那之间,想起那年在敦煌,一个和尚说,忘了吧,放下吧。

放下吧,只做他今生独宠的妻。可是如何忘却,那人间地狱般的场景,到处都是哭喊声,父兄的鲜血染红了殿堂,母亲被一根白绫扼住了生命,他们都是我最至亲至爱的人。

“明日册封你为贵妃。”他看我不高兴,安慰起来。

我摇了摇头:“圣上若真心疼我,倒不如还是让我安心的做美人。”宫内的斗争皆因权起,他怎会不知。

“委屈你了。”他给我盖上被子,“睡吧,朕明日还要早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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