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二 章 京 师 惨 案 （1

京师城南，秦淮河北岸吴王府侧的一条巷子里，耸立着一座高大的门楼，两盏高悬的红纱灯，把门楼装点的格外气派。门楼正中高悬方府匾额，两扇可通车轿的大门闭得紧紧的，透不出一丝光亮。

这座府邸的主人就是江南文士方孝孺，他是朝中学士、长沙潭王府教习。

方府南邻吴王府，吴王府原是朱元璋称帝前的府邸，现已闲置仅供瞻仰。方府的东边是夫子庙、贡院街，这位置对于一向以鸿儒自居的方孝孺来说是极为得意的。

突然，高墙的暗影下闪出一个夜行人，这人肩上斜背一柄单刀，脚步轻盈落地无声像片羽毛一样飘上方府台阶。在门前他机警地向街两头张望了一下，见巷子里连个鬼影子都看不到，这才用手啪、啪、啪轻叩门环。

小角门应声打开一条缝隙，夜行人悄无声息地闪了进去，门刚刚关上，夜行人回身便问：“猴三儿，二老爷睡了没有？”

门房刚插好门栓，便头也不回的答道：“二老爷什么时候早睡过？你没见灯火通明、鼓乐喧天的正在兴头上！今天又从秦淮河上叫来几个娘们儿，在那寻欢作乐呢。”

说到这，门房突然用手掌自己的嘴巴，懊恼地说：“该打，我是真没记性，二老爷刚才还因为我好多嘴，掌了我的嘴巴，这会儿又忘了，得了，我不说了，你自己进去看吧。”

来人拍了拍门房的肩膀，说：“你呀，就是头猪，记吃不记打，我看你早晚得吃亏在嘴上！”

这黑衣人说完掉头就走，穿过笔直的庭院绕过厅堂，直入后宅，来到堂前，看到堂门竹帘低垂，门旁有一人把守。守卫看到黑衣人忙说：“头儿，回来了，二老爷说你回来可直接见他，不必通报。”

黑衣人点点头，掀开门帘走了进去。

这一进不打紧，直看得他目瞪口呆，长这么大还从没看到过这样的场面。居中上座的是方孝孺，正举着酒杯与俩个美人儿嬉戏、调笑，真可谓春光无限！

地中央有几个束着着长发、身披长纱的少女正妙曼的翩翩起舞，这长纱薄如蝉翼，看她们摇臀、摆腿、舒玉手撩起轻纱作神女飞天状，隐约可见乳波臀浪、肉色生香……！

黑衣人看得浑身燥热，禁不住猛吞口水。

说来奇怪，在洪武年间朱元璋御制极其严苛，严禁朝臣纵情声色，更是禁止狎妓、赌博。何以方孝孺竟敢如此大胆放纵呢？

这主要缘于方孝孺是外放官员在朱元璋第八子、长沙潭王朱梓的羽翼庇护下，才能如此胆大妄为，纵情声色犬马而无所顾忌。另外，方孝孺在长沙任所有些清苦，半年多才回京一次，所以他暗中极尽奢华淫乐之能事，也就不足为奇了。

方孝孺的老爹方克勤此时年事已高，但他和儿子一样，都有同一癖好，还美其名曰孔圣人也曾说过，大丈夫食色性也，为自己的丑行冠以堂皇之词，不以为羞。

方克勤如今已年迈致仕，在家赋闲，父子俩靠着潭王余阴坐享这酒色之好，但美中不足的是，有一块心病始终梦魇般压在他们心头。

前几年，为报一己私仇，方孝孺罗织了朱亮祖“谋反”罪证，一道奏章呈给皇上， 弹劾永嘉侯朱亮祖。朱元璋勃然大怒不问情由，将永嘉侯罢职杀头。方孝孺一举两得，一为父亲报了仇，又为皇上除了一个开国功臣。事后，朱元璋在朝堂上后悔不迭，说是误信谗言杀了永嘉侯等人。为表达悔意，朱元璋才特意恩准朱亮祖的大儿子朱玉承袭永嘉侯。

方家父子为何如此憎恨永嘉侯朱亮祖呢？这事发生在朱元璋刚刚在金陵称帝的时候。那时，元朝残部尚盘据京师未全部推翻，朱元璋命徐达为兵马大元帅攻打元都燕京（北京），朱亮祖为水军元帅，两路大军即日起兵。大军齐集在济宁府，三天后朱元璋颁诏急令水军先行攻打闸河。

此时正值夏末秋初，天干物燥，江河枯水，大小船只无法航行。军情紧急迟延不得，朱亮祖行了火牌令济宁知府方克勤火速拨出一万民夫疏浚西河道，自己也亲率一万军士开浚东河道，若有迟延军法从事！

俗话说军令如山倒，更何况朱亮祖一向治军严整，处事果断、雷厉风行。方克勤接到火牌，便心生不满，想你朱亮祖不过一介武夫，居然用军令驱使我这朝廷命官，你管得了军，却如何管得了我这济宁知府？

心怀不满的他正在犹豫间，也确实感到有些犯难，心想，大军打仗是皇上的诏令，自己若是不遵水军元帅的令牌恐遗祸上身，若是遵了又心有不甘！随父在任所的方孝孺看出了父亲的心思，也知道父亲一向看不起武夫，便上前对他爹说：“爹，您何必那么为难呢？听命于他心有不甘、派一万民夫又劳民伤财，何不想办法敷衍他，将来若是皇上查问，你也好推说是为朝廷着想。”

方克勤有些为难地说：“儿呀，你说得虽然有道理，可是用什么办法才能敷衍而又天衣无缝呢？”

方孝孺不加思索地回答道：“爹，设坛祈雨，不就可以搪塞了吗？这样既可免去劳师动众，又能敷衍交令，祈祷个三五天，那朱亮祖不敢贻误军机无暇它顾，到时自然就会走的。这样做也可表明我们并不是无所作为，爹您看行吗？”

“好，吾儿此计甚好，就这么办！”说完，方克勤传令设坛祈祷上天赐雨。

方克勤骨子里看不起武夫，他有意拖延，其实还有别的意思在内，他就是想让朝廷知道是文臣治国还是武将治国？还想看看你朱亮祖到底敢把我这个朝廷大员怎样？

朱亮祖亲率水军挖掘河道，两天过去了，却未见济宁府一人一丁前来开河，他不禁勃然大怒，在中军大帐痛斥济宁府故意违抗军令，传令军士将济宁府胥吏绑来，按令问斩。在场官员竭力求情才免胥吏一死，改打三十军棍逐出营去。

胥吏被抬回济宁府，方克勤又惊又怒！自此，方家父子对朱亮祖恨之入骨，发誓不报此仇誓不为人。前几年，他们终于借皇上之手除了朱亮祖，心头大快！暗想不管皇上怎么说，总算报了这一箭之仇。

可是，事情到此并没有完结，在他们欢欣鼓舞之余，却有一种恐惧时时攫住他们的心，每想到此，那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常令他们寝食难安。

未完待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