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尽夏至，仿佛才一瞬间的工夫，夏蝉已开始聒噪了。宫闱局加派了公公手持粘杆，来回搜寻着枝上的蝉虫，这才稍稍安静了些。我素来怕热，连日里昏昏欲睡，食量锐减，只想着沾床便睡。

身子虽躺在凉蒲上，然猛烈的阳光仿佛无孔不入，从窗牖处照射进来，让人热仆仆的难受。我翻了个身，单薄的纱衣粘在身上，愈发觉得闷热，索性坐了起来。

画珠见我醒了，捧了碗冰镇酸梅给我解暑。望着青色的梅子沉在碗底，我霍然想起了与弘烨年幼时的那次相逢，心好似这青梅一样纯涩。我啜了口，驱了驱暑气，问：“这几日皇上去了那几位娘娘的宫中？”

弘烨这几日甚少过来，有时一连数日见不上他的面。我先前不询不问，以为他只是公务繁忙，可反而更难见到他了。于是，我叫了画珠暗中去打听一下，他究竟在做些什么？

画珠服侍我起身，说道：“奴婢问了张公公，张公公嘴巴严，半点口风都不露。奴婢留了个心眼，悄悄去瞧了皇上的起居录，按说也奇怪，这几日皇上多半是自个儿在乾元宫歇下了，也不曾宣召哪位娘娘去侍寝。”

我身子顿了顿，沉着眼眸与画珠对视了一眼。她笑了笑，说：“奴婢还问了皇上身旁的俞更衣，她说皇上每晚将自己关在乾元宫里，只听见‘锵锵’的击琢声，再无旁的声音了。”

我心中颇为诧异，想画珠也已经尽力探听了，便点了点头。心中又想起我的生辰将至，便问画珠：“陈婕妤那儿怎样了？”

画珠忙呈了喜单过来，说：“方才娘娘歇午觉时，陈婕妤差人送来了娘娘生辰当日的详单，安排了整日的戏文，晚上还在畅音阁摆了席面。”

我匆匆过目，慵懒地道了声：“好，放着吧。”

门口的竹帘挑了挑，一道白光刺眼，我抬眸一看，见是子佩笑盈盈地朝我走来。我让她坐在身边，问道：“你这满头大汗的，可有睡了午觉？”

佩见有酸梅汤喝，便要了一碗骨碌碌地灌下去，收了汗，方说：“姐姐，我给你看样东西。”说着，她从怀里掏出了一只杏黄色底纹的香袋，上头绣着两只水鸭子。

我取到面前细瞧，笑问：“这是你绣的？”

佩得意洋洋地说：“是呢，我绣了好久，姐姐你看像不像？”

我轻笑出声，问：“像什么？”

佩脸上顿时阴云袭来，噘着小嘴问道：“不像吗？我是照着嬷嬷给我的帕子绣的，嬷嬷说这两只叫‘鸳鸯’，是一对的。”

我用绢子给她擦了擦额头的细汗，笑说：“像！佩儿绣的真好看呢。”

佩骤然又绽露笑靥，端在手心里左右瞧着，说：“我也觉得好看呢，嬷嬷还教了我一句话，叫‘只羡鸳鸯不羡仙’，说做鸳鸯比做神仙还要快活呢！”

我见她娇羞的笑容，心陡然一惴，这样的笑容仿佛曾几何时也见过。我问：“佩儿要把香袋送给谁呢？”

佩怔了怔，黑瞳单纯地望着我，想了会儿，朝我一笑，说：“我不告诉姐姐。”说着，她下了座，一溜烟儿地跑出了我的房。

我挑眼望向画珠，问：“夫人可有说何时来接佩儿回去？”

画珠回道：“夫人前几日还让人来接二小姐，可二小姐不肯回。”

我叹了叹气，道：“你派个人去跟夫人说，早日把佩儿接出去。佩儿正是情窦初开的时候，宫中人流复杂，我怕她沾染了什么恶习。还有，佩儿口中的那个嬷嬷是谁？”

画珠想了想，说：“应该是下房的秦嬷嬷。”

我回想这个人，见过两三面，瞧这人的面相谄媚，因而让她去了下房。我思忖着，道：“找个说辞打发她出去，省得教唆了佩儿说那样的话。”

画珠应下，道：“是，奴婢这就去办。”</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