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作者:小唐人儿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5238

12.

静雪,确实不好对付。

澹台府上的丫鬟瞧不起齐攸,齐攸自己心里知道,所以她才不叫她们服侍。她们觉得她不尊贵,懒得来搭理她,她自己待着更开心。谁知这个静雪,却跟她们都不同。

“姑娘还是不肯吃饭么?我们大爷特特地给你买了个兔子点心,不过就是为了哄你,你见着我们爷哄过谁啊?难得有了这个台阶,还不下么?”齐攸不吭声,不理会她,想等着她自己走开,可是静雪没走,倒是越发刻薄放肆起来了,虽然脸上还是笑的。

齐攸又看了一眼那个兔子,方才静雪暗示她的时候,她也听出来弦外之音是说澹台锦特意从外边给她买来吃的,可是又不确信。

静雪又笑了,“就是不吃是吧?那也罢了,凝玉去提热水来倒在铜盆里,姑娘该洗洗手了,还是大户人家的姑娘呢,人家的是玉手,姑娘的倒是小鸟爪。”

齐攸有三分恼了,抬头白了静雪一眼,偏偏静雪就是不以为意。

“我的手不脏,我洗过了。”齐攸恼火地说,一面把手藏在了袖子里。冬天里做过粗活的手皮肤皲裂,自然不会是玉手,别说是跟澹台家的姑娘比,就是跟澹台家的三等奴才比,怕是也比不过的。

小丫鬟凝玉已经把铜壶里的热水倒进了盆里,又试了试水温,“姑娘,这水热热的很好。”

“不用洗。”齐攸黑着一张脸,干脆地背过脸去。

没想到静雪一步上前扯了齐攸的手就往水盆里按,齐攸一惊之下连挣扎都忘记了,根本没想到静雪一个丫鬟居然敢这么粗鲁,她的袖子还没挽起来,手已经按进了热水盆子里。

水是很有些热的,烫得齐攸“啊”了一声,本能地就想把手缩回来,可是静雪却攥住了她的手腕,硬是不让她拿出来。热水就像火炭一样灼着她的皮肤,齐攸忍不住口里“嘶”气,她也是性子硬气,既然拿不出来手,便忍着不吭声,就这么泡在热水里半晌,直到热水变得温了许多。

静雪这才松了她一只手,不客气地在水盆里搓洗她的另一只手,生生像是要搓下一层皮来,“姑娘既然知道我不愿意来这院子里,就更该体谅我。”

齐攸恼火地瞪着那个放肆的丫鬟,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做什么她不愿意来这院子当差,自己就要体谅她?

“我总不能违了主子的意思说不来吧?再说了,也不仅仅是我,自从大公子得了爵位,受了国主的器重,这个家里上上下下又有哪个不对大公子另眼相看?我一个奴婢,更不敢在这个时候违了大公子的意思。既然大公子让奴婢伺候调教姑娘,那奴婢就说不得要讨姑娘的厌了。姑娘也要体谅我,若是过了三日五日,姑娘还是旧样子,叫大公子瞧见,受罚的可就是奴婢了。”静雪说话的时候口气不善至极。

在齐攸听起来,静雪说的话也不过就是跟喜善和鹊儿的话是一样的,都是她们怕受自己的牵连。既然是自己会牵连她们受罚吃苦,所以她也没有什么可说的,只好自己生闷气。

就这么被狠狠揉洗了两只手,等抬起来,齐攸觉得自己的两只手好像都掉了一层皮,露出里面的柔嫩的皮肤来,“好像没毛的猪脚。”

她本是低声的自言自语,可声音还不够低,静雪和凝玉却都听见了,撑不住都笑了出来。齐攸臊了,又生起气来。凝玉的年纪跟齐攸差不多,是个闷葫芦,本不爱说话,这时候也没话,静雪又吩咐凝玉去再打水来给齐攸洗脸。齐攸的手上被涂了温润的香脂,没法再沾水,刚才吃了亏,这次知道说不洗或是自己洗也没有用,反而还会被人硬按着丢尽脸面,也就顺从地让静雪伺候着洗了脸,又被静雪换了身衣裳,重新梳好了头发。

这么一通较量折腾过来,齐攸已经有点灰头土脸,肚子饿得咕咕叫。早上她是凄凄惶惶地这辈子都不想再吃饭,可是到了这个时候被弄得凄惶不起来,换了衣裳就想要拿个果子吃。

谁知道静雪已经把装着点心的提盒收拾了起来,“姑娘方才都说了半日她不想吃,白放着还不如收着。”

齐攸被气没了气儿,又不好说她快饿死了,想着衣兜里还有昨天剩下的银子,可以偷偷溜进园子里钻到外头去,可是又饿得走不动,干脆歪在榻上不看这两个格外碍眼的丫鬟。

静雪却没完,又叫凝玉去取针线笸箩过来,“听说那日姑娘在老太太屋里说,女红一点不会,论理姑娘的女红都是屋里的奶娘嬷嬷来教的,可是姑娘屋里的赵嬷嬷和刘嬷嬷年岁都太大,眼花得怕是连花样子都看不清楚来,也不好请她们过来。”

齐攸连眼睛都闭上了,不知道静雪这个丫鬟在她耳边磨磨唧唧磨磨唧唧在呱噪个什么,什么这个嬷嬷那个针线的,她看着也不能过十八吧,怎么啰嗦的像是八十。倒是自己在老太太屋里说的一句话她怎么也知道?难不成这里的人传个长舌话,比自己老家里还快?

静雪还在继续说,“静雪虽然笨,女红却还是会一点的,别的不成,教姑娘入个门还是够用。”

齐攸终于恼大发了,张开眼怒吼了一句,“我不学那什么女红。”

把憨厚的凝玉吓得一哆嗦,齐攸脸色绯红,气势汹汹地瞪着她们俩,那模样倒是吓人的。凝玉越发害怕了,她总觉得齐攸虽然是外来的,可到底是主子,她是不敢忤逆的。凝玉是个实惠人,倒没有其他那些丫鬟那样的心眼子——若不然她也不会被管家婆子分到这个屋里来。除了两个大丫头,这屋里的哪个人也不是有根基有心眼子的。

静雪倒没继续逼着齐攸学针线,齐攸说不学,她张口就答应了,“姑娘不喜欢,那先不学女红也使得。”齐攸松了口气。静雪接着说道,“明日起姑娘就要跟着我们家里的几位姑娘一起上学,不知姑娘从前在家的时候读过什么书,倒先温温的好。”

“我不认字儿。”齐攸倒在了床榻上,又快没气儿了。

静雪笑了,“姑娘可诳不了我。大公子告诉奴婢说,姑娘在家的时候跟爹爹学过写字儿。早起我过来的时候,大公子就让我把他幼年时候临摹的钟王帖拿了过来,说是给姑娘用的。姑娘这会子就是练练字也好啊,大公子从前说过,写字最是能养性子的。”

齐攸扯过枕巾,盖在了脑袋上。

静雪怔在那里没了话说,凝玉却是小孩子心性,觉得好玩,偷偷捂着嘴笑。静雪等了半日也不见齐攸把脸露出来,澹台锦房里来送东西的婆子又到了,已经等在堂屋,她只好暂且离了齐攸跟前。

外头堂屋里已经慢慢地码了一排箱子,头三箱装的都是澹台锦给齐攸订做的衣裳。他在送齐攸来的路上给她买衣服的时候就得了她的衣裳尺寸,回了国都上昱就交代给外头有名的裁缝,赶着做了衣裳,到今日刚好送来。静雪去点看了一遍,色色都是齐全的,澹台锦只知道给银子,裁缝还有不多做的,

倒看得静雪叹了口气,“大爷难道不知道齐姑娘虽然个子小,可总归还是会长个儿的么?弄这么多箱的衣裳,连夏天的都做出来了,也不知道到了夏天的时候再穿,会不会嫌小了些。”

齐攸躺在屋里的榻上,枕巾盖着脸,耳朵却还是好使的,听见静雪说她个子小,又恼火起来,平生最讨厌人家说她个子小。

领着粗使婆子抬箱子进来的是嬷嬷是澹台锦房里的,跟静雪相熟,也笑着说,“雪儿姑娘说的正是呢。咱们爷儿这是底下没有孩子,也不知道孩子的事。如今倒像是二十岁上就突然添了个大闺女似的,这样一味宠着,倒好笑。”

齐攸气得脑袋都疼了,说谁是他闺女?她都十三岁了,他也不过就二十岁,差着七岁就说他像是她爹了,她怎么那么没人样?她烦躁地坐起来,把脸上蒙着的枕巾也扯下来了,凝玉正抱着一大叠衣裳进来,按着静雪的吩咐在给她收拾东西。

齐攸看着那一件件上好的华贵锦缎,灿若烟霞的轻纱,倒也是好看的,却忍不住哀叹,自己本想做个小子的,可是澹台锦却偏偏送给她这么多再漂亮不过的衣裳,就好像她跟她家的姑娘一样尊贵似的。她垮下了一张脸,闷闷地坐在榻上看着小丫鬟忙乱。

两个妇人又抱着一只花梨木的三层梳妆匣进来,按着静雪的吩咐摆在了梳妆台上。那匣子雕刻的十分精巧,连齐攸都忍不住伸手过去摸摸,上头最顶层能撑起一面菱花镜,下面两层三个抽屉里满满放着的都是金玉钗环等物,齐攸看了一眼就合上了抽屉。

澹台锦给她的太多了,她其实并不是他的什么人。

耳朵里听见外头那嬷嬷跟静雪低语,“太过奢侈了些。”

静雪幽幽一叹,“苏妈妈说的是,本来家里多少双眼睛就在盯着大爷呢,唉。依我说,从前大爷一文钱没有的时候,倒省事些,他们如何,大爷不理就完了。可是现如今呢,大爷没有成婚,也就不能出去开牙建府,国主的赏赐,大爷没给府里一个子儿不说,现下拿来这么些贵重东西,那起碎嘴的婆子丫头,一定会说大爷把国主给的东西,都搬到齐姑娘屋里了。苏妈妈没跟大爷说,这样不妥吗?妈妈是大爷的乳母,这个家里上上下下的人算起来,还只有苏妈妈的话,他还听些。”

那嬷嬷叹了一声,“锦哥儿的脾气,我也说不得他。早起我也曾劝了他一句:虽然宠爱妹妹,可送些衣服玩物也就罢了,那两箱子沉重东西就罢了,太过了,于妹妹名声也不好。可是锦哥儿说,这些东西,本就是预备着给齐姑娘出嫁的时候当嫁妆的。那么说着,口气倒像是在给闺女攒嫁妆的爹爹,你说说,我听了也觉得怪好笑的,可是又不好再劝,再劝也不中用。”

齐攸愣了一下,默默垂了头。

屋子里忙乱着收拾了一阵子,也就到了中午,澹台锦屋里的嬷嬷也去了,外头厨上送来了午饭,齐攸已经饿的心慌意乱了,没人叫她,她就想自己出门去吃饭。

谁知道,耳朵里又听见静雪说,“姑娘既不学针线,也不想读书写字儿,饭也就不必吃了。姑娘不吃,咱们底下的这些奴婢更不能吃,这些饭菜,姑娘就赏了你们厨房上的嬷嬷们吃了。”

齐攸顿时一阵头晕眼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