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

王宫内

大床上，被青色灵力束缚着的王上略有些惊恐的看着房间里突然出现的幽不弃和卜离。

属于君王的威仪在此刻支撑着他的稳重，高声道：“来者何人？御林军护驾。”

话音刚落，卜离哈哈大笑，挑衅道：“他们听不见，也看不见哦。”

闻言，王上冷笑一声，支撑着打颤的身体，嘴硬道：“两位深夜来此，不知有何贵干？若敢对本王不利，你们也走不掉。”

“我们不用走的，我们用飞的。”卜离脱口而出，带有满满的炫耀。

幽不弃宠溺的看看她，瞅一眼她腰间蠢蠢欲动的储灵袋，示意她开门见山。

卜离认真的点点头，而后看向大床上只着单薄寝衣的王上，一副要吃了他俩的样子。

心想，不愧是当王上的人，被绑架了还得强撑着不求饶。

果然有几分气度。

思及此，小姑娘的玩心也上来了。

将一只手高高举起，顿时洁白的一截手臂暴露在空中，同时大床上故作镇定的男人也被一股漂浮的灵力举在半空。

在男人惊恐的眼神之下，卜离感觉自己棒极了。

挑眉道：“害怕否？”

话罢，直接咬牙快速将手臂放下，同时年逾半百的王上也被卜离重重摔到地上，狼狈的吐了一口鲜血，染红了光滑明亮的地板石。

小姑娘迈开轻快的步子，走到王上眼前，看着地上一席象征着权力与威严的金黄寝衣已经沾染了灰尘与血迹。

下意识的摸摸腰间的储灵袋，沉声道：“今夜我俩来此，乃是为一件三十年前的陈年旧事。三十年前，你在城外密林处曾经欠下了一条命。现在，它来找你了！”

“三十年前…城外密林…”嘴含腥稠鲜红血液的王上认真琢磨这句话，将脑海中的支离碎片慢慢拼接起来，道：“是那次刺杀？”

“对，就是那次刺杀。你欠了一条命。我要你亲口向他道歉，为他追封，抚恤他的后代。”卜离定睛，肯定道，语气中隐约有些遮掩不住的怒气。

可，没想到，地上的男子却摇头轻笑，一双剑眉，内生了几根代表着阅历沧桑的白色，倔强的舒开。

然后，像看一个黄口小儿一样盯着卜离。

卜离不由自主失了几分气势，轻轻往后挪了一步，靠近了幽不弃的臂弯才安心。

只见王上“呵呵”的轻蔑两声，反驳道：“小姑娘，你说错了！”

她说的明明就是事实，这丫的还不想承认，卜离刚想顶回去。

却听这王上话锋一转，高声道：“本王何止欠了一条命？自古君王，天选之子，哪个不是逐鹿中原，伏尸百万？本王朱笔一挥，就可勾去上万人的身家性命，那次刺杀，就不知道死了多少侍卫。若单论杀孽，这辈子本王罪不可赦，若个个都要道歉，都要追封，本王还如何治理国家？本王在位三十载，励精图治，平内忧，定外患，本王无愧祖宗，无愧万民。但是是荣是辱，是对是错，沦不到你们两个无知小儿来审判本王。”

“你…你…你…”被一番言论噎住的小姑娘气的直发抖，“你”了好长时间，深感自己的智商绝对是反击不了他的，直接破口大骂：“你个老梆菜，你怎么也不讲道理啊？我打你，你信不信？”

“要打就打，要杀就杀，本王若喊了一声疼，就无颜再见先祖。”男子话罢，轻蔑的瞅一眼面前涉世不深就想荡平世间险恶的小姑娘。

双目微阖，微抬头，迎接死亡的降临。

卜离刚想上前给他一点教训，就听见腰间传来一道及其微弱的声音。

阴深，苍凉。

“姑娘，我们走吧。”

闻言，王上睁大有些涣散的双眸，而后眯缝起来，眸光定住，勉强站起，单手扶着自己的胸口，另一只手指指了卜离腰间的袋子。

那袋子里竟然能发出声音？

这就是来找他的冤魂吗？

而且这声音，他记得，在他心里忽然清晰了起来。

那侍卫名叫敬安，因为武艺超群被选为他的近身侍卫。

三十年前，在城外密林，是敬安与他互换衣物引开了追兵。

结果…可想而知，必然是横死于血泊之中。

可是，他当年若是一返回王城就为敬安正名，追封，那就没错。

现在，三十年之后的今天，他身为一国之主，拒绝了敬安的要求，拒绝向他道歉，那也没错。

想到这里，男子心里的阴霾与纠结一扫而光，重重咳嗽两声，转身，将佝偻苍老的后背置于敌人面前，沉声道：“两位请便。”

卜离站在原地，仿佛没有听见敬安催促她离开的声音，紧握双拳。

盯着前面转身慢走的男子，身形不稳之余却如此的坚韧。

凡人…真有他的。

不畏生，不畏死，那他们到底怕什么？

以如此羸弱身躯，仿佛下一秒就要轰然倒地，可在生死抉择之间还是执着自己的信念，给敌人重重一击，让她怀疑从一开始错的就是自己。

当年那个酒徒说的话还历历在目，涉世未深，就要谨言慎行，以免祸从口出。

也许，六界约定不对凡人擅动法术的诺言，不是对凡人如蝼蚁般生命的怜悯，而是一种自保也未可知呢？

“卜卜，我们走吧。”幽不弃心疼的搂住卜离，稳住她颤抖的身体。

他用好言好语劝说卜离未果，结果小姑娘一腔热血到了这边，被一个凡人说的没有一丝还击之力。

果然，这孩子，还是应该在家里骂，骂完了，教会了，就不会挨人家的骂了。

从眼眸之中流出热泪的小姑娘，机械的点点头，依偎在幽不弃的肩头，慢慢走出寝殿。

几步路之后，从小姑娘腰间传来一道低沉苦涩的声音。

“臣告退，王安寝。”

刚刚走到床边的王上听见这话，身体摇晃两下，又勉强稳住，伸出苍老褶皱的右手，举起一半，轻轻拂了拂。

王宫外，卜离不好意思的把敬安从储灵袋里放出来。

“啊…！！”

幽不弃赶紧抱紧被吓惨的卜离，不快的瞅瞅隐约有些虚影的敬安。

白天的时候，他直接就把敬安从叶慈的身体里提到储灵袋里，卜离根本就没看见敬安的样子。

这一下，敬安吸取了卜离给他的灵力，又在黑夜之中，竟然有了一些虚影。

是他死前的模样。

这身上几个大窟窿，连久经沙场的幽不弃看见也心塞的很，更别说卜离了。

知道卜离被自己吓到了，敬安自责的低下头，微启嘴唇，跟幽不弃轻轻说了一声：“多谢。”

随后消失在了黑夜里。

怀里的小姑娘抬起头，蜷缩在幽不弃怀里发抖，羞愧道：“我害怕他的样子，更害怕他消失。我答应他了，却没有做到。”

过了一会，怀里的魔放声大哭，响彻整个王宫：“可是人家真的说不过那个凡人…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