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天鹅肉
作者:日知香      更新:2020-04-03 04:20      字数:2800

松草从床上爬起来,她其实老早就醒了,整个脸部隐隐作痛,整容带来的后遗症开始发作。这种痛令她烦躁不安,她翻来覆去,弄得床吱嘎吱嘎地响,可是铁辉仍在边上呼呼大睡,男人真是没心没肺,所以才会如此安然。

她来到卫生间,一照镜子,吓了一大跳,脸浮肿得很厉害,连下眼睑也浮肿了!她赶紧捂住自己的脸,不敢继续看。怎么办!她感到恐慌。

一旦脸蛋不再漂亮和年轻,她就没有了安全感。她所拥有的世界将渐渐将她遗忘,被人遗忘的玫瑰花会是一个什么样的结局?得赶紧给自己找一个安全的港湾。铁辉是这个港湾吗?他会不会像魔法罩一样把自己收藏起来,细细呵护?

闻到淡雅的香奈儿5号香水熟悉的味道,铁辉渐渐醒过来,这一觉睡得很舒服,不过全身酥软,似乎被透支了,他好不容易才睁开眼睛。

才睁开眼,他吓了一跳,松草戴着反光镜面墨镜,站在床边,面对着他。

“在家里戴什么墨镜?”他说。

“我喜欢。”松草说,“我问你,想不想跟我结婚?”

铁辉先是愣了一下,忽然大笑,说:“我的女神什么时候想下凡了?”

“不早跟你下凡了吗?”松草说,“说吧,准备什么时候娶我?”

“我——”铁辉支吾着,对于松草这样的要求,他感觉有点意外。俩人这之前都是单身主义者,彼此都不想失去自由,只是偶尔为了某种动物的需求在一起,当然也不单纯是动物的需求,他心里头是喜欢这个妖魅漂亮的女人的,不过,如果要作为老婆时时留在身边,他真的没有这么去考虑过。

什么是老婆?对他来说,老婆必须是完全私有的,独一无二的,可松草怎么可能完全属于他一个人?她可是大众情人,她似乎也乐意做一个大众情人。

“你是不是并不想跟我结婚?”松草失望地问。

“你不是之前也没这样想过吗?这可是你自己说的。”铁辉一脸无辜的样子。

“难道我不想你就从来没想过吗?”

“我哪敢想,我只是把你当女神。谁敢打神仙的主意。”铁辉说。

松草鼻子里“哼”了一声,说道:”把你所有的东西收拾好,滚吧,以后不要再来,我们不再有任何关系!“说着她转过身离开卧室,边走边掉眼泪:敢睡神仙,却不敢娶神仙,这叫不敢打神仙的主意?这男人如此狡辩,压根儿也不要跟他啰嗦了,想要他娶她,比求菩萨显灵还难!

松草的态度突变让铁辉感到难以适应,昨晚她还小鸟依人,今天大清早就冷言相对,真不好伺候!

这么长的时间,事实上他也开始厌倦松草。松草就像某种披萨,颜色艳丽,香气扑鼻,不吃的时候,看着可口,一旦吃过了,就再也不想天天吃。老婆是什么?老婆是白米饭,没有艳丽的颜色,只有淡淡的清香,但是永远都不会吃厌。

既然是她自己主动说分手,他反倒觉得轻松了。

离开松草的小区,铁辉直接去了龙虎大厦,停车的时候,远远的看见江月的车开了过来,他的心忽然有点躁动:如果是江月说,娶我吧,他一万个愿意!这样的小姑娘才配做他的老婆呢!

忽然蹦出这样的想法把他自己吓了一跳。

我的心是不是太大了?他心想,江月怎么可能看上我呢?不过,当初松草不也是没有把他放在眼里吗?女人,只要有足够的诚心去热烈的追求,金石为开!

他用手机打开镜子对着自己仔细照了照,又对着自己笑了笑,很帅嘛!松草曾经喜欢过凌涛,江月对凌涛也十分地喜欢,自己哪里比凌涛差?凌涛能弄到手的女人,他凭什么不能?

他自信地走下车,开始有了追求江月的心思。松草提出分手,真是及时雨呀。这叫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浦东某看守所。

刘家豪走进接待室,看见玻璃墙后的知香,他很意外,他不想这个样子见她。犹豫了一阵,他低着头走到玻璃墙前坐下来,拿起话筒。

“你是来骂我的吗?”他问。

“我本来不想再让你出现在我的生活里。你父亲来找我,他让我想起你曾经是我的朋友。”知香说,“我不希望你变成这个样子。”

“难道你不恨我?”他仍旧低着头,没有勇气看她。

“恨过,不过很快就不恨了。因为你已经为此付出了沉重的代价,你已经受到了法律的惩罚。”

“我以为你恨不得我死掉。”他用手捂住脸。

“没有,我希望你一切重头开始。”

“可能吗?我害了那么多的人。那些被我害了的人都恨不得我死。”

“你无非只是一场雪,把天空变得寒冷,让大地覆盖在你的寒冷之下,人们经受了寒冷的痛苦。可出太阳了,阳光让雪融化,大地又开始变得温暖。大地会用阳光修复自己的冻伤,你不想让阳光改变自己吗?如果你肯改变,一切都可以变得美好。”

“是这样吗?”他抬起头来,看着她。

“我以为是这样。被你冻伤过的人们也曾经过得很艰难,可是挺过来了,你也能挺过来不是吗?如果你挺不过来,你的父母更挺不过来,你造成的伤害将更大。”

刘家豪感到鼻子发酸。眼前这位姑娘太单纯了,她哪能理解这个社会?

他被关了几个月,除了他的父母,没有什么人来看他,偶尔来看他的,都是来警告他或者诅咒他的。

没有任何靠山的人,出了事,没有人会保他,那些曾经在一张网里的所谓的朋友,恨不得跟他马上脱离关系,都恨不得他承担全部的罪责马上死,只有死人能够闭上可恶的嘴,免得再拖他们下水。

他当然明白。他的罪,不仅仅是刑事上的,更多的是政治上的。

他从底层开始的打拼,靠的是什么?靠的不是他的能力,靠的是机遇,国家大力投资基础建设的机会,同时,靠的是他的野心。那些愿意利益共享者的贪婪给了他如鱼得水的环境。不是他给那些贪官堆了一座金山,是那些贪官给他堆了一座看似金山的土山,这座土山松松垮垮地搭在一个大坑之上,山与大坑之间,只有一张稀松的竹席支撑着泥土。

他感觉山顶的土是软的,有点站不稳的感觉,尤其是新主席上台之后开始严打大老虎,好几个贪官下马,他感觉山在土崩瓦解。可是山雨欲来风满楼,毕竟雨还没有下,似乎离自己还有点距离,大家仍旧捆绑在一起相互吹捧,歌舞升平之中,他又常常忘记了山雨欲来,感觉自己无所不能。

某种心里疾病叫做害怕成功,害怕成功的人会自我毁灭,他就属于这种类型。

遇着偶然的因素,他会发疯一样地作践自己,毁灭自己,直到把自己打回原形。

只有到了这种时候,他才舒了一口气——这才是真正的刘家豪。

可是他又渐渐明白,他根本不可能做回原来那个普普通通的刘家豪,永远不可能了。

那些怕他乱讲的人,怎么可能饶过他?那些曾经被他踩的人,怎么可能不报复他?

别的人都可以挺过去,他能挺过去吗?

是有人丛勇他寻死,提供死的方法给他。他知道那其实是催他死。不过既然他本来就不想活了,那人等于是帮助他解脱。

天弄人,他寻死之后,总是又被其他人发现及时,没有死成。

这是最温和的警告。告诉他,他只是一只蚂蚁,掐在别人的手里,他自己不能决定自己的命何时可以结束,只要他听话,他们可以让他苟延残喘。

他当然明白这一点,这一点,如何对他的父母说?又如何能让知香这位善良的姑娘明白?

她就不该来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