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57章 制胜的葬礼
作者:梁二叔      更新:2020-04-01 03:04      字数:2257

北两司马引着似哭非哭似笑非笑的牛黄到了河边。

牛黄放下瓦罐,随行的人递个他一个装满了纸钱的竹篮,他将纸钱一把一把地抓出来,然后纷纷扬扬地撒进了河水里。

纸钱撒光后,牛黄又弯腰放下空竹篮,把瓦罐捡起来,然后跪在河边,盛了满满一瓦罐河水,然后直起身子,两手捧着瓦罐,一边咧着嘴笑一边地往回走。

回到停靠着制胜尸体的灵堂前,牛黄将取来的河水交给了北两司马,北两司马往瓦罐中加了些桔子叶黄皮果叶之类的东西,北两司马闭着眼,嘴里念念有词,他伸出右手食指在瓦罐里搅拌了一番,他停止念咒,睁开眼,然后命人点着干柴,将瓦罐放在火上烧,很快水就烧开了。

水烧开以后,北两司马转头吩咐牛黄说:“去,将你爹身上的血污擦洗干净!”

“多谢大人!”

牛黄给两司马磕了两个响头。

北两司马命人将制胜的女儿牛二妹也叫进来,他浮皮潦草地给他们姐弟两人讲述了一番,然后就离开了灵堂。

等两司马走后,姐弟两个开始笨手笨脚地清洗制胜的身体,制胜的身体已经坚硬,满身都是花生大小的血窟窿,伤口周围的鲜血已经凝滞成暗红色的血渍。

牛二妹看着自己的老爹死得如此可怜,眼泪忍不住吧嗒吧嗒地流了下来,一边低声哭一边小声嘀咕:“我的亲爹呀,你死得好惨哇!”

她这么一哭可把牛黄吓坏了,赶紧低声训斥她说:“闭嘴,如果让外面的人听见,他们非得弄死你不可!”

牛二妹听到这里赶紧闭上了嘴,抬起衣服袖子擦了擦眼泪,不敢出声了。

姐弟两个人默默地用一块白布蘸着野姜叶煮的水把制胜的身体擦洗一遍。

洗完后给制胜换上寿衣寿鞋,入殓。

北两司马又叫牛二妹提一个装有碗的竹篮,到村子东边的沟中舀回一碗还恩水,二妹把水一点一点底撒在他爹的身体上。北两司马念念叨叨地给制胜盖上避尸布,指挥人抬起棺盖盖上,叮叮当当地用钉子钉住棺盖。

盖棺后,北两司马画符般歪歪扭扭写好灵位牌,把灵位牌端端正正地放在制胜的棺头,又在灵位牌前供上碗白米饭,米饭中间插着一双筷子,这叫“祭头饭”。

出殡前,北两司马领着牛黄和牛二妹还有他手下的伍长圣兵绕棺一周,北两司马手里摇着铃,一边绕一边嘴里神叨叨地念念有词。

转完之后,他又拿出一把铁剑砍死缚着双脚的公鸡,把沾着鸡血的铁剑往棺盖上一拍。十几个圣兵便齐声呼号,把棺材抬到屋外。

黑幽幽的棺材搁在两条长凳上。北两司马从灵台上取下花被单来盖在棺材盖上后,一声吆喝,牛黄大笑三声,众人便起棺抬向远山墓地。

冲锋和破阵头上缠着白布孝带走在送葬队伍的前面,边走边撒纸钱,纸钱纷纷扬扬地如同雪花一样扬起飘落。

牛黄扛着哭丧棒紧随着抬棺者,牛二妹头上戴着白孝巾,安静地跟在牛黄后面。

牛黄腰里还挂着钩刀,有钩刀保护,外鬼不敢靠近侵扰他爹的尸体。

到了墓地以后,北两司马用罗盘给棺材定了向,然后他领着牛黄和牛二妹绕行墓地一周。北两司马在前面唱:“奉上主皇上帝,奉救世主耶稣命,奉天王大道君王全命,百无禁忌,怪魔遁藏,万事胜意,大吉大昌”。

牛黄姐弟两仰天大笑,剩下的冲锋,破阵,奏捷也跟着哈哈大笑,等制胜的棺材安放进墓穴以后,他们横踏过棺材,别穴而归,最后留下扛重者整墓,墓土都用泥堆成长形墓丘。

制胜在里面也没有躺多久,官军便杀奔到了金田村,拜上帝会大败而逃,他们保护着洪教主等人撤离金田以后,清军把制胜和其他战死者的坟墓掘开,然后挫骨扬灰。

空荡的墓穴被雨水冲积淤平,荒草覆盖,恢复如初,就象什么都未曾发生过……

制胜好歹有个象样的葬礼,到冲锋、破阵和奏捷战死的时候,东奔西跑,流动作战,所以教徒战死以后,无暇举行葬礼。即便有时间举行,由于圣库已入不敷出,制胜那样的葬礼也取消了,没有了入殓成服这类仪式,一切从简,弄点酒肉茶饭往供桌上一摆,有儿有女的往地上一跪恳求天父皇上帝将死者的灵魂得上天堂,得享天父皇上帝大福。简单的仪式之后,尸体入了棺材草草埋了。

不幸运的暴尸山野,任由饿狼野狗撕咬,风摧雨淋,只剩下堆惨白的骨头。

从那以后,洪教主定下规矩人死了不能说死了,而是升天了,魂升九天跟天父天兄高天享福,脱离了凡尘俗世人是何等荣耀喜事,哭哭啼啼成何体统,所以只能笑,不准哭。

从此以后,香山半夜三更睡不着,经常听到因为有人升天,活着的人发出的一阵阵似哭非哭,似笑非笑的诡异的声响划破黑夜里的寂静,这声音由低到高,先是压抑继而肆意宣泄。

开始时他举着不寒而栗,久而久之,也就不过如此了。

按照弗洛伊德先生的理论,亲人死亡活着的就哭,此乃属于本我的范畴,如今有人告诉他们亲人死了得笑,这是超我领域的事,超我压制本我,自我不知所措,于是就导致了这样的结果。

营盘铁打,兵如流水,香山手下的圣兵就如同机器上的零件一样,缺了一个就会有相应的一个补充进来。新人补充进来之后,他不用知道他们的姓名,只要是圣兵,他们的编码就是冲锋、破敌、制胜、奏捷,就象麻将桌四周坐着的永远是东南西北,姓名不再重要。

这让他很头疼,他有记日记的习惯,编码空洞的意义过滤完了人所有具体的存在,不方便他区分记录。战乱中,他有时无暇顾及他们的姓名,只得折中,在这些空洞编码右下角记上英文字母来区分相同编码后面那些具体的人。后来当香山逃离南京的时候,这些圣兵要么战死,要么逃离,要么征调,或则因为妄谈政治被当成奸细砍掉脑袋,点了天灯,更换最少的冲锋已经排到冲锋m,编号为奏捷的圣兵更换的最多,以至于二十六个英文字母不够用,他不得不顺势用奏捷27来接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