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作者:李哲旭      更新:2020-02-06 13:08      字数:3630

“哦?竟有此等奇事?去看看吧,如何?”亚萨斯看向拉尔多,后者明显也有些感兴趣,“既如此,那就去看看。”

一行人来到摊位,奇特的‘货物’正在一把小椅子上垂头坐着,而那枚戒指放在她脚旁的一只锈迹斑斑的金属盒子里。

亚萨斯心有不忍,转身对护卫吩咐道:“立刻去,把治安官给我叫来!”

“堂堂帝国首都,竟有如此荒唐之事。”拉尔多很气愤。他在女孩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分明看见几道深可见骨的鞭痕。

过了一会儿,治安官一溜小跑过来了,“二位殿下,今天怎么有雅兴逛街?”

“雅兴?那倒没有。我二人听说你当差当的好,特地来奖赏你。”拉尔多咬着牙说。

治安官偏偏浑然不觉,还挤出一张笑脸:“谢过殿下,这赏就不必了······”

“要得要得,你是想去国狱,还是苏森图斯?”

“啊!这······”治安官冷汗遍体,立刻跪下高呼冤枉。

“你给我过来!”拉尔多提起他,如同提起童稚一般:“这是怎么回事?”

治安官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待看清了小女孩后,他反倒冷静下来,叹了口气低声说:“殿下,请先放我下来。”

拉尔多待要喝骂,亚萨斯却阻止了他:“我们先听听他如何解释。”

拉尔多哼了一声,松开大手,治安官费了好大力气才站稳。他顾不得拍身上的尘土,‘砰’的一声跪了下来:“此事确实是我失职,我有罪。请殿下们处罚。”

亚萨斯心思沉稳,阻住一旁气忿忿的拉尔多,轻声问:“这背后还有事,对么?”

治安官忽然放声大哭:“我只是治安官,什么都管不了······”

拉尔多也是颇为机敏之人,他听得出,这其中必定有怪。他刚想让人将治安官和小女孩带走,亚萨斯却阻止了他。

“治安官,有什么话,你就当着大家的面说,我与亲王在这里,没有人敢拦着你。”

一旁早已聚拢了好些围观的人,他们也大声呼喝起来:“说吧!”

治安官擦擦汗,将事情娓娓道来。

小女孩叫妮拉,父亲是贵族图森侯爵的家奴,在一次为侯爵护送财宝的途中遇到神秘人袭击,他拼死守护主人的财物,最终被杀。这批财宝是侯爵为远在千里之外的儿子——哈代男爵庆生所用,男爵当然很不开心。他立即轻车简从来到首都,处置了所有护卫,连他们的家人也都被变卖。除了妮拉,其他人不是被杀,就是被卖到远方。在男爵亲兵闯进家中时,妮拉趁乱逃了出来,她太小,又不会营生,只能兜售家传戒指与自己,希望能为冤死的父母寻个地方安眠。男爵听到风声,闯进集市要将小女孩带走,被治安官阻止。男爵虽然跋扈,但治安官比他的官阶要高,加之态度强硬,他也无可奈何。但迫于图森侯爵的压力,想为小女孩的双亲洗清罪名,确实是不可能。治安官再有权力,也没办法跟一个老牌伯爵对着干,他所能尽到的最大努力,就是能保护妮拉别在出卖自己的过程中被杀害。

“······殿下,我家八代都是首都的治安官,护佑一方民众,却没想到······”说到最后,他已是泣不成声。一旁围观的人也是义愤填膺,议论不绝。

“图森侯爵?他是谁?”拉尔多问,他从没听过这个名字。

“他是拥立女皇祖父继位的大功臣图森首辅之后,此人颇为隐秘,几乎从不在公众场合抛头露面,每次宫中开宴,名单上都必会有他一个。虽然他从不参加,但都会让自己的至亲来致谢。这个哈代男爵,我也见过几次,是个精于声色犬马的公子哥儿。”亚萨斯在一旁介绍。

“不过是个老贵族罢了,我如今就要去抓他儿子来问话,他能怎样?”

“不可。”亚萨斯连忙阻止,“图森侯爵家**奉着皇室的手令,罪减三级,杀身不死。你是问不出结果的。”

“何解?”拉尔多问。

“依照帝国法令,杀人者查实后判死,其次判终身监禁,再次判五十年监禁,罪减三级就是在原刑的基础上降三级处理;杀身不死的意思就是哪怕他犯了不赦之罪,也不会被判死刑。”

“岂有此理!”看着伏地大哭的治安官,再看看越聚越多的民众,拉尔多心一横,“治安官,此事错不在你。起来跟我走,去图森伯爵府!”

“你······”亚萨斯正欲劝说,但看着一众叫好的市民,他心思一转,还是没有阻止。不过他也怕闹出大事,还是紧紧跟在拉尔多身后;聚拢的民众也没有散去,还是亦步亦趋跟在拉尔多的后面。

图森侯爵已经很大年纪了,蓄着一部很有规模的白须,头顶可是不如从前枝繁叶茂。好在他出门不多,而且贴心的管家也为他订做了许多帽子以供遮蔽。他精神矍铄,年过七十还耳不聋眼不花,鹤发童颜身轻体健,想必活满百岁是不成问题。他没有什么烦心事,没有债务,承继了先祖爵位后也没有什么负担,每日吃吃喝喝,治学,与人下棋,无疑是悠闲得很。

但他一直有个隐忧,那就是他的儿子。

太张狂了。这一点,与他自己是截然相反的。图森老爵爷谨小慎微过了大半辈子,没出过什么风头,甚至一干新贵们大多不知道有他这样一个人存在,因为什么?因为他有自知之明,他知道从龙之功不过三代,自己若是不处处小心,说句不好听的,先祖帮老皇帝继位不假,但那与现在的皇帝有什么关系?犯了错,家里那道御笔手令未必真的能救得了一族。而这个独子,竟全然不像自己,处处爱出风头,喜欢高人一等。当初受封男爵,大礼未办他便提前设宴招待那帮子狐朋狗友,还遍邀名人出席,幸而先皇没有怪罪,老侯爵处处维护,这才平安度过先皇一朝。如今又一个皇帝继位,自己该何去何从?

一定得让他受些教训,方知收敛。老侯爵打定主意,很是舒了一口气,于是决定去吃午餐。他刚在饭厅坐下系上餐巾,管家就步履匆忙地跑了过来。

“爵爷,有个护卫通报,说过一会儿有人要见您。”

“见我?”老侯爵有些奇怪,自己又没什么朋友,谁会在这个时间拜访自己?

“是亲王。”

他来作甚?老伯爵有些摸不准了。这个拉尔多他虽然没见过,但根据家人仆从的寥寥数语,他对拉尔多有了句简短的评价:“性情乖戾,好勇斗狠”。这种人来拜访自己,意欲何为?是了,听管家说随行的还有亚萨斯,他也是个不显山不露水的主儿。此行是皇帝宣召?不像,但一时之间他也想不起这二人来访的因由。

“整理厅堂,迎接二位殿下。”老侯爵停止思考,断然发令。

仆佣们忙碌起来。因许久无客登门,大家也懒怠起来,每日只伺候好老主人一个就算完了事,顾不上其他了。今日来的是贵客,自然不能叫老主人丢脸,男佣女仆上下忙碌,干得叫一个热火朝天。

他们此刻无疑是勤快而有效率的,拉尔多未及进门,整个大宅已变了模样。

“殿下,请进。”管家在大门前恭敬地行礼,请拉尔多与亚萨斯进去。二人对视一眼,吩咐护卫等在门外,治安官随行,一齐进了伯爵府。

老侯爵有着自己的自尊,他并未亲自出迎。虽说他只是个‘虚封’侯爵,并无实职,但来者一是亲王,一是先皇皇子,与他不相上下,实在是不必纡尊降贵去讨好的。他不固执,但这二人与自己素昧平生,若论礼数,他二人登门是客,自然客随主便了。

管家将拉尔多三人带了进来,老侯爵久不出门,不认得首都治安官,但他也不是莽撞之人,没有对其无礼。请三位坐下后,他首先发问:

“二位殿下,这位先生,有何贵干?”

拉尔多刚想开口,亚萨斯轻轻摇了摇头,“侯爵,久闻大名,今日一见,真乃······”

“殿下何必与我来这套官样说辞?有话但说无妨,我不是促狭之人。”老侯爵捋了捋长须笑道。

亚萨斯点一点头,笑着说:“既然侯爵坦荡,我也就开门见山。今日我等登门拜访,乃是为哈代男爵而来。”

老侯爵眼底闪过一丝惊讶,“我的儿子顽劣不堪,整日在外游手好闲。去年我好不容易为他谋得一个领主职位,没想到······他一定给殿下添了麻烦吧。”

“那倒没有。不过我有理由怀疑他恃权滥杀无辜,并且造成极恶劣的影响。”亚萨斯不假思索地和盘托出。

“真的?”老侯爵眼皮颤了颤。

“还是让我来说。”拉尔多实在忍不住了。“按理说这是您的家事我不该管,不过是庆生贺礼被劫,要责罚,也该处置那些劫匪,哪有屠戮家奴之理?实在说不过去!”

“哦,原来是这件事。”老侯爵点了点头。这件事他也略有所闻,虽说对儿子的滥杀大为恼火,但此时由两个外人点破,他面上也着实不好看。

“侯爵这是何意?难道你早就知悉此事?”拉尔多的声音有些冷。

“不错,我对此早有耳闻。”老侯爵不紧不慢地回答。

“你居然纵子伤人!”拉尔多顿时拍案而起。

“那又如何?家奴是奴隶,一身皆系于主人,自然是任杀任剐了。据我所知,哪怕是阁下的新政,也无一条律令说明不许主人处罚家奴吧。”老侯爵针锋相对道。

拉尔多冷笑一声,“如此说来,你不觉得他有错了?”

“正是如此。”老侯爵也变了脸色,“如果阁下只为说这件事,那就请回了。送客。”

“且慢!”拉尔多猛地站起身来:“老侯爵,你不怕明日法典多一条律令吗?”

“哈哈哈哈!”老侯爵大笑数声,“什么时候,帝国改成阁下做主了?若是阁下做得了主,我就引颈就戮了。现在,出去!”

“很好,我会令你知道,你这样做的后果。”拉尔多怒气冲冲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