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朔的意识再一次被封印在水之本源之中，就像龙相第一眼看见它的时候那样。

那个诱惑的声音再次响起，龙相的神识顺着水潭潜下去，看见一扇巨大的青铜门。

这次，不需要黑影的提醒，龙相也能摆脱胤朔的诱惑。他的神识回到体内，看向黑影。

黑影是大能者，抬手间就能引渡大河。初逢甘霖，子午谷的燥热减下去不少。潜藏在地心深处的暗火熄灭了，谷间再次生长草木，有些敏锐的动物也返回这里。

子午谷变回生机勃勃的样子，再也没有几月前的荒颓。

黑影为了封印胤朔耗尽力量，再加上失去水之本源的滋养，此刻是他最虚弱的时候。缠绕在身上的黑雾变得稀薄，仿佛一阵风就能将他吹散。

他看向龙相，声音嘶哑：“我要去冰原疗伤，和胤朔纠缠的时候，它在我体内种下神火。只有北方的寒冷才能治疗我的伤势，就此别过吧......需要你的时候，自然会再找你。”

需要的时候？龙相皱起眉头，在黑影眼中自己只是一个工具吗？不需要的时候弃到一边，需要的时候才记起来自己。

因为被利用，所以不会觉得落寞。别人既然肯利用你，说明你是个有价值的人。这大概是黑影的想法，在他眼中龙相应该感激他。

龙相心里很不是滋味，低着头沉默着。

黑影发现龙相的异样，没有马上离开，而是站在一边等待龙相的后话。

“告诉我你是谁。”龙相说。

黑影沉默了一会儿，对于平日里聒噪的他来说，这沉默很难得。“知道我的身份对你来说没有好处，但你找回你自己的时候，自然会知道我是谁。也许真的等到那个时候，你会后悔知道我是谁。”

龙相抬头，这时候黑影又淡化了一些，将要看不见了，“为什么云飞鸿要我找回自己，你也要我找回自己，我究竟是谁？你们认识的那个人又是怎样的我？”

黑影的声音也很小了，微不可闻，“时机未到......时机未到......”

他转身向着北方的天际飞去，不一会儿就消失了。不知道是淡化了身影与云层融合，还是真的离开了这片天地远走冰原了。

对于龙相来说，那个结果都不是他所希望的。

若是黑影死去，他就失去在云州的“唯一盟友”；若是黑影去往冰原，那么他短时间内是得不到答案了。两种结果都使他不安，这种不安藏在心底深处不得解决。

龙相走出子午谷，顺着原路返回，被他刺伤的琉璃还在那里。

他很急切，不用多久就到了自己与琉璃战斗过的地方，可是琉璃却已经不见了。

在附近的山林找寻一阵，依旧没有琉璃的身影，她该是自己一个人回黑刀了。

叹了一口气，龙相向着南方走去，他要去往楚城，将叶笙等人带回洛上。

风波已平，邱方俞在他面前自杀，嫡出与庶出的斗争随着邱方俞的死落下帷幕。

此刻，他应该回到洛上。当时之国还有大公爵的时候，安如赋也许还过得顺心一些。一旦内患平息，那么安如赋又会回到笼中鸟一般的生活。也许龙相赠与他的奴隶也会被“充公”，就像刚开始长牙的幼狼硬生生被磨去尖牙。

路过秦地，这里的血腥味还是浓烈，尸体却已经被双方拖回去了。

天之国与月之国大战后的几个月时间。双方士兵的家属陆陆续续来到秦地，在尸体堆中翻找曾经熟悉的人。没有人认领的尸体则被渡鸦叼去填了肚子，只剩下凄惨的白骨。

再次看见这个场面，龙相的心中已经毫无波澜，感慨着第一次被吓软腿的模样，他摇摇头。

天之国与月之国的仇怨由燕邺而起，而现在，燕邺又在哪里呢？

龙相在白骨堆中看见一个人影，蹲在血气最浓郁的地方。此地残留的死亡气息都向着那个人聚集过去，进入他的身体。

他心中一动，走上前去，仔细打量着那个人影。

准确来说，那不算是个人，徒有人形。他皮肤溃烂，有白色的脓水混合着血液流出来。骨骼畸形，就像一只大蜘蛛。

这是尸鬼，在尸堆诞生，吸取尸气成长，获取力量。

燕邺的修炼方式与尸鬼相近，只不过燕邺是吸收活人濒死之际的血气，而尸鬼是吸收人死后的死气。都是至阴至邪修炼方法，为世人所不容。

龙相打出一道气息，将尸鬼轰成碎块。这种生物使人感到恶心，龙相不介意顺道超度他。

从秦地继续往南走，进入白华森林，龙相走到自己刚刚来到云州大陆时醒过来的那片小湖泊前面。湖泊前面的小木屋还存在那里，似乎没有人造访过这里。

当龙相再次来到这里的时候，他有不一样的感觉。湖泊底部仿佛有东西在召唤着他，召唤的声音越来越大，在他的脑海里回荡，就像是钟鼓传出的声响。

龙相一头钻入湖泊，不用一会儿就游到湖底。湖底有一道蓝光，光满中间是一柄剑。

全长三尺八，是一柄单手剑，剑身修长，剑托是雪花的形状。

握住此剑，冰寒的感觉透过指尖传过来，龙相也知道了这柄剑的名字。

“飞雪”

这柄剑是用寒铁打造的，掺杂少量的铁精，所以才有这种触感。

剑本身不会散发气息，与裂空剑不一样，那是神灵的武器的仿照品，能够调动自然的元素。

龙相仔细审视这柄剑，剑身也没有被刻上符文。

寒铁打造的剑，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坚韧非常，是寻常宝剑的四五倍强度。

但是，剑身与剑托的交界处存在一些纹路，形状像流水一样。

拔出飞雪剑，龙相浮上水面，走向小木屋。

木屋很简单，只有一张用木头搭成的小床，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这是燕邺的木屋，想来他也有脆弱的时候，需要一个人躲藏起来静一静。

离开小木屋，龙相继续往南走去。白华森林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大约用了一天，走出森林。

常在林间走的人会觉得阳光很美，美得炫目。当龙相从林间出来的时候，正好赶上临近午间的日光。不得不说，接连经历几场大战，他的心神正需要这样的光芒来舒缓一下。

在光明冢里面的战斗原本就耗尽了他的力量，后来进入他的身体的白光有使他心神疲惫。

在这难得的午间，有温暖的阳光照在身上自然是令人愉悦的。

龙相在这里停留了一会，嗅着森林的气息，沐浴着阳光。

走出白华森林，在附近的冒险者小屋喝了一杯酒，继续上路。

羽之都依旧矗立在南方的平原之上，后面是通天河，龙相通过大河，进入野火原。

楚城就在野火原之上，这是龙相第二次到楚城，楚城与三年前不太一样。

这里已经听不到和家的消息，这个家族就像集体消失了一般，就连在此地住了一辈子的老人也感到不可思议。和家对于灵雨石的生意也由其他家族接手，这里再也不见和家。

龙相能够感觉到岚逸风的气息，楚城的练气者普遍在外显境。岚逸风天灵境的修为在这里显得十分显眼，再加上龙相本身就对岚逸风的气息很熟悉，自然能够一下子感受到。

有岚逸风这么明显的“标志物”，龙相也乐得自在。

他在一间小宅子里面找到他们，阿奴第一个扑上来。

岚逸风说道：“您终于回来了，我们都很担心您。”

龙相摆了摆手，看向叶笙，后者正一脸担心地看着自己。

他突然上前抱住她，感受着女人柔软的身躯，嗅着她身上百花的香味，莫名地感觉心神一定。

长久紧绷着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如释重负。

在楚城呆了两天，龙相带着三人赶往洛上。

边境来自天之国的威胁消失了，道路上的旅人和冒险者也多起来。

像是自由的风，在时之国境内四处游荡。当然，自由的人民是时之国和平的体现，人们也乐于看见这种场面。

又过了半天，一行人终于赶到了洛上。

百年的风霜无法在这座大城上面留下痕迹，洛上依旧是那个洛上。

当龙相进城的时候，有几个冒险者认出他，围上来瞻仰屠龙大工的风姿。

正式原先龙相在皇城见到的那几个冒险者，他们“热情洋溢”，与先前的样子完全不同。

龙相有点不太适应，在皇城被加封“屠龙大工”的时候，这几个冒险者还劝他回去带孩子。

而现在，这几个冒险者就是一副“狗腿子”的样子，似乎已经忘记了对于龙相的嘲笑。

人们只会记住强者，弱者永远只能沦为被嘲笑的对象。

龙相也就笑笑了事，推辞那些冒险者宴请的请求，向着龙府走去。

再次回到府邸，龙相没有出门，他还不了解现在洛上的情况。

程高和余江沅早已在府邸内恭候龙相，对于他们二人来说，龙相就是他们现在的依靠。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龙相已经变成他们的主人，是值得他们效忠的对象。

虽说大公爵邱方俞一死，洛上也应该放松警戒。但是，龙相离开洛上太长时间，对于大城深处的暗流已经没有那么了解了，他对现在的洛上一无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