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通天河边，羽林军大营。

火堆升起来，一口口大锅被架起来。奴隶们贴近大河，用铁桶取河间的水做饭。深秋的河水是澄净的，杂质很少，一眼就能看见水下的景象。

天之国的士兵依旧驻扎在河对岸，随着这边的火堆升起，三三两两地通过传送门。鼻子可比狗类要灵敏许多，生怕赶不上羽林军的饭点。

余江沅从帐篷里出来，混着人堆坐下去，拿着一块大饼就着肉汤匆匆吃完，然后端起另外一碗肉汤钻进帐篷。

不多时，帐篷里传出“龙相”的声音：“先放着吧，等会儿再说。”听上去虚弱，就像垂死之人喉咙里发出来的呻吟。外面的双方人员还没有热络起来，这声音在静悄悄的环境中很容易被人注意到。

火堆旁的乌拉关切地向程高询问龙相的病情，一个月前“龙相”就称病待在帐篷里，期间乌拉去探望过一次，的确“病”得很严重。

到后来，“龙相”就很少出来了。每日的饭菜都是余江沅送进去的，人们对于余江沅的影响就是龙相贴身的侍卫，并没有过多注意。

就这样，余江沅扮演一个月龙相，龙相留下的血液也快用完，不过龙相已经回来了，谁也不会想到这一个月待在营地里的并不是真正的龙相。

龙相趁着人们的目光还在火堆上，连忙进入帐篷。只见余江沅正卸下欺诈者，整个人猫在大被里面，背对着门口。

小心翼翼地用圣人的神识扫一眼外面，他走到余江沅身边说道：“近来有什么事情发生吗？”

余江沅突然身形一滞，待听清龙相的声音后才放松下来。他转过来，犹豫一下将欺诈者交给龙相说道：“半月前，洛上的使者终于到了这里。双方在羽之都前搭起和议的帐篷，已经争论了半个月还没有结果。在这个样子看下去，恐怕没有半年是谈不下来了。”

龙相不这么想，天之国的后勤补给吃不消。羽之都外有十万人，就算每个人都只消耗战时一半支援，那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再说，天之国与月之国的战争还没有结束，这十万人虽然被燕云骑打残，但也不能就在这里呆着，迟早要投入战斗的。

之所以迟迟没有结果，是因为时之国开出的条件还未达到他们满意的程度。如果时之国最后选择不让步，天之国也只能撤兵，不能与时之国开战。这次谈判不会拖到冬季，到那时候，天之国就算想撤军也无能为力了。

龙相将欺诈者收起来，接着问道：“没有人怀疑你吧？”

余江沅看着龙相将欺诈者收起来，他显然很喜欢这个面具，这个面具对于他这种逃亡的人来说简直就是神器。“没有，您的面具很神奇，就连气息也可以模仿，根本没有人能够看出来。”

“这就好。”龙相换了身衣服，原来的那身衣服在天火渊被烧成烂布条。他转身走出去，他要找到杜川了解一下洛上的情况。

洛上的事情不是处在羽之都的人能够知道的，皇室肯定会隐瞒洛上的近况。即便羽之都里面的那位大公爵通过探子知道洛上的消息，也会可以隐瞒下来。这是聪明人的抉择，发生在洛上的内战结果只能由少部分人知道，那样时之国才能免于动荡。

邱方俞属于时之国，不管时之国最终姓俞还是姓安，国家都不能发生大动荡。他一开始之所以使那么多手段，就是为了将战争的规模压下来，一旦全面内战爆发，对时之国的任何人都没有好处。那样的话，就算他成功取代安里因，得到的也是一个千疮百孔的国度，不符合他原本的设想。

这就好比，两帮人打群架，但是谁也不愿意支付那么多人的医药费，最终商量一下以单挑的形式决出胜负。安里因是乐于这么配合邱方俞的，二人在某种程度上达成共识。

杜川正坐在火堆旁享受今日的晚餐，不得不说龙相带来的这一千奴隶过得很轻松。古往今来，就没有这么诡异的战争，就像度假旅游一般。还有外国的朋友（天之国士兵）共度晚餐，聊一聊异域的风土人情。

杜川看见龙相走出来，脸上浮现出释然的表情：“屠龙大公，你的病终于好了吗？这一个月来，所有人都在为你担心啊。”

龙相笑了笑，回道：“没事了，天气变化太快，人很容易感染风寒的。”

杜川狐疑地看他一眼，能够屠杀巨龙的人体质怎么会这样弱？着谎话编的也太随意一点了，但他不方便多问。

他站起来，朝龙相是使一个眼色，二人往角落走去。杜川四下看一眼说道：“洛上有消息了，邱方俞败了。”

龙相一挑眉毛，杜川这是在通知自己投资有收获了。龙相当初选择与时之国皇室站队，杜川这是告诉他他做了个正确的选择。

杜川接着说道：“因为你在这场战斗中做出的贡献，皇室会记住你的，时之国的人民会记住你的。”

只是记住吗？没有其他奖励？龙相想发笑，虽然自己对于这场内战的作用微乎其微，只是扮演掩人耳目的作用，但是也不能被这样敷衍啊！皇室记住自己是真的，可是人民记住自己是几个意思？没有人知道这场战争还有龙相的暗中参与吧，杜川说的话怎么听都像是官方的套话。就是那种表面上华丽，其实没有一点内容的话。

杜川没有理会龙相的表情，自顾自说道：“但是，那些被俘虏的士兵并没有出卖邱方俞，也就是说，我们没有直接证据证明邱方俞就是这场叛乱的幕后黑手。他处在羽之都，表面上与洛上的战争没有丝毫关系。”

龙相瞥他一眼，要定邱方俞的罪还不简单？随便找两个人冒充叛军，在一番逼供下“屈打成招”就行了。这本来就是人类惯用的伎俩，更别说邱方俞的确与这场战争有关了，想要定他的罪太简单了。

杜川像是看出了龙相的心思，说道：“现在最重要的是把邱方俞押解回洛上，羽之都的审判大殿无法胜任这个任务。可若是没有直接的证据证明邱方俞与这次战争有关，便不能给他定罪。羽之都有很多忠于他的人，处理起来会很麻烦。”

龙相点点头，确实如此，最难的就是铲除封疆大吏，他们已经建立自己的势力。杜川既然肯说这么多，自然是有计划的，龙相静静等待着。

杜川接着说道：“我们要进入羽之都，寻找机会带走邱方俞，必要的时候可以采取非常手段。”他的眼中寒芒毕露，杀机浮现。

所谓的非常手段，指的是刺杀邱方俞。想必现在应该有很多刺客已经悄悄摸进羽之都，等待着出手的机会。

邱方俞活了这么久，刺杀他的人肯定不在少数，然而他能活到今天，就证明他不是一个简单角色。刺杀他的困难程度不亚于直接把他带回洛上，龙相可不会乐观地以为这件事情很好处理。

杜川最后说道：“明天我们就渡过通天河，以协防的名义进入羽之都。这是半个月的谈判争取过来的，天之国同意放行。”他转身走开了。

龙相知道杜川所谓的“非常手段”是特地对龙相说的，现在在羽之都的强者除了杜川，就只剩下龙相了。人们总是下意识地认为能够屠龙的人类是强者，是能够依靠的存在。

终于能看一眼这个传奇的大公爵，不知道能不能从他身上看出安如赋的影子。龙相一直觉得安如赋不应该对邱方俞怀有敌意，他们是如此相似。不管是身世，还是现在的处境，他们坐在一起的话肯定有很多事情可以聊聊。

......

第二天一早，羽林军整装待发。

河对岸的天之国“友人”开启传送门，热情地欢迎羽林军过去。这场景若是让不明其中道理的人看见，恐怕会以为自己在做梦呢！

在天之国士兵的注视下，时之国所谓的“羽林军”雄赳赳气昂昂地向着羽之都进发。不舍的天之国士兵挥泪送别，一个个哭成了泪人。从今往后，免费的饭票就跑了，他们仿佛看见一碗碗肉汤突然长出腿，以每秒一百米的速度逃离他们。

乌拉紧紧抱住龙相，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兄弟啊，此去经年，一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再见了啊！我不舍得你啊！”他偷偷地把鼻涕擦在龙相肩膀上，手上却搂得越来越紧了。

龙相艰难地推开他，说道：“不就是换了个地方吗？我就在羽之都里，还是能看见通天河上的你们的。”

乌拉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看向羽林军的粮草辎重，想说些什么话，有自己给自己忍回去了。

龙相看出他的心思，忍俊不禁地摇摇头。吩咐部下将一部分粮草留下来，看着乌拉露出感激的笑容，龙相才吩咐大军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