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分明从那个笑容里看到了一个血液里流淌着暴戾与阴暗情绪的君芜城。

君芜城走到她们前面，并没有开口说话。

接下来便是一系列的祭奠仪式，君似锦就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完成着这一个个的仪式。

她的心里始终有些害怕。

回到宫里以后，君似锦的脑袋里依旧是清明台上君芜城那个极其陌生的笑。

她的心中隐约觉得有些不安，根本就坐不住，她完全不知道到那个笑是什么意思，那个笑是有意还是无意，又代表着什么？

他到底为什么要在那样的场合露出一个那样的笑容？

她左思右想，最后还是决定去找君凌问一问。

虽然君凌还小，不一定什么都知道，但总之他知道的是比她多就对了，毕竟他还提醒过自己，君芜城有时候会变得很可怕来着。

虽然她也并没有发现君芜城真的有多可怕，在她看来，他始终是雷声大雨点小。但是现在，她又不确定了。

她刚刚起身走到门外，一个小小的身影就像一阵风一样的撞入了她的怀里，可不就是君凌么。

君似锦先是愣了一下，随即便又伸手将他拉住。

“姨母——”君凌刚一开口，眼泪就止不住的哗哗流了下来。

他哽咽着在君似锦的怀里哭了好一阵儿，抽抽噎噎的继续说道“姨母，凌儿好难受，真的好难受……”

君凌的脸都哭花了，看起来十分的可怜，君似锦瞅着也怪心疼，拿袖子替他擦了擦眼泪，用她这一辈子最温柔的语气低声安慰道“凌儿乖，不哭啊，有什么事儿，慢慢说，啊。”

“我……我想我父皇了。”君凌哭着说道。

君凌的父皇，先帝君明璟，是啊，他还这么小，就父母双亡了，活在这深宫之中，得一个人小心翼翼的，确实不容易啊……

君似锦轻轻吸了一口气，小心翼翼的斟酌着措辞，想要安慰他，却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要如何开口。

祭祀开始之前，君凌明明都还好好的，能对着她笑，可是现在怎么会哭的这么难过。

很显然是祭祀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触到了什么他心中秘而不宣的伤心事。

但是他一个孩子，会有什么伤心事呢？

“凌儿，你能不能同姨母说说，你父皇……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君似锦开口问道。

她以前从君芜城的口中是有所了解的，但是，他同她说的那些，多少带着些他对他的偏见吧。毕竟他真的一直都对君明璟的死无法释怀。

君凌抬手手臂擦了擦眼泪，然而刚一擦完，就有新的眼泪又流下来，他根本就擦不干净。

“连姨母都不记得父皇了，这个皇宫里，恐怕除了凌儿，就再没有人记得父皇了，是不是？”君凌委屈的说道。

君似锦听得头一阵一阵的疼，她真有些搞不懂君凌那小小的脑袋里到底都在想些什么，怎么会觉得除了他就没人记得起他父皇了。

“他们以前关系那么好，那么好，可是现在却变成了这样，他怎么能这样呢。”君凌红着眼道。

君似锦听的有些懵了，他们，他？君似锦在自己的脑袋里捋了捋，才把关系给弄清楚。

君芜城和君明璟的关系原来是那么的好，可是现在君芜城怎么能这样。君凌应该就是这个意思了。

现在君明璟已经魂归天外，君芜城却又在祭典上露出那样的笑容，很显然，那个笑容不只是她看见了，站在她旁边的君凌同样也看到了。区别在于，她只是隐约觉得不对劲，却不知道到底哪里不对劲，而君凌似乎二者都知道，所以他才会如此难过。

君似锦又在衣服里摸了半天，才摸出一块手帕，将君凌脸上的泪水擦干抹净，才道“凌儿，你别哭了，不是你想的那样。”

“你皇叔他——”

“一定也很不好过。”

她并不是想替他辩解什么，只是当初他在同她说君明璟是自缢的时候，他分明是真心难过的。

君凌拉过手帕，擦了擦新溢出的眼泪，情绪稍微缓和了一些，可声音里依旧透着委屈和生气，“那他还那样笑……”

君似锦正气凌然的拍了拍君凌的肩膀，道“姨母这就去找他理论去。”

说着便作势要往外走，却被君凌一把给拉住了。

君凌两三下的把自己脸上的泪水给擦抹干净，急忙道“姨母你疯了，你不要命了么？”

现在他皇叔的情绪分明就很差劲很差劲，这时候谁敢去找他啊，姨母居然还想找他理论，这不是往刀尖儿上撞么，他不能让他姨母去送死。

君似锦捏了捏他的脸，“不哭了？”

君凌瘪了瘪嘴，原本还想哭的，却又有些想笑，便只能哭笑不得的埋怨道“姨母，您真是比凌儿还莽撞。”

他至少还知道这个时候他不能去找他皇叔，而姨母呢，她倒是好，居然还想着就这么单枪匹马的去。

“今天到底怎么回事呀？你同姨母好好说说，说清楚了，姨母再去问问你皇叔，这样总行了吧？”君似锦一句一句的说道。

“皇叔上祭坛的时候笑了，姨母看见了吗？”君凌道。

“……看见了。”君似锦如实说道。

目前的情况来看，她是忽悠不了君凌的，所以还不如实话实说。

“父皇在世的时候，他们关系真的很好，好到连凌儿都羡慕，可是父皇离世以后，皇叔他就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君凌道。

“你父皇同皇叔之间的关系很好？”君似锦问道。

“原本是很好的。”君凌道，“可是后来，父皇他自己不想活了……”

听到这里君似锦心中微微一惊，原来这些事他都知道。

“那段时间，凌儿觉得父皇陌生的很，他似乎对什么事都没兴趣，就连看凌儿的眼神都变得冷漠起来。”

“当时宫里谣言四起，说父皇是被鬼附了身，皇叔知道后发了很大的火，罚了好多人，凌儿从来没见过他那样。”

“其实皇叔一直想帮父皇的，可是父皇还是……”

“那时候我还小，什么都还不知道，只觉得很害怕。”

“再后来，皇叔继位，所有人都对这件事三缄其口，再没有人敢提及了，只是后来又有传言，说我父皇的死同皇叔有关系……”

“但是凌儿才不相信，皇叔是不会那么做的，他一定不会的。”君凌认真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