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 从军行
作者:阿晏      更新:2019-10-26 04:44      字数:3312

三面黄金甲,单于破胆还。——《知天命》

辛酉年三月廿六,祁湛到达祁山。

他因要尽快抵达街亭,是以身边只带了七八位亲信,到达祁山后,他们数人换马修整,预备于明日前往街亭。

当日晚上,林牧的信送到此处,祁湛展信细读,问道:“你家将军还说了什么不曾?”

那小将回道:“将军说他想说的话已悉数写在了书信之中,再无旁的了。”想了想,说道,“但夫人并永宁小侯爷夫妇二人到了汉中,不知所为何事。”

祁湛颔首道:“此事他于心中已说了,既如此,便没事了,你下去罢。”

小将连忙拱了拱手,“喏。”

祁湛不免再度展信。

林牧信上叫他三思,但此命乃幼帝所下,他为臣者,言谏之后陛下仍旧执意孤行,他亦唯有听命而已。他问起那小将有无旁事,亦是因他想知道林牧是否要那小将另带回信而去,若果然要带回信,便是在逼着他做出决定。

他将那信件放在烛火上方,看着火苗窜了起来,将信件慢慢地卷噬干净。

为人臣者,在一生的大多数时候,都会做一些不想做,却不得不听命行事的事。他于蜀地与谢青衣遇见,虽不比公仪、宋昭宁与之熟稔亲近,但亦从未想过要他的性命。然则人生之不如意事,十之**,为臣尤甚,他亦为之奈何?

他于案前静默良久,终究将目光复放至面前地图之上,良久,不再言语了。

童邑将屋中的灯火略拨了拨,火苗向上窜了些,屋里愈发亮了。

幼帝坐在案前,面前亦摆着一张地图。

他心中思索:此时王叔应是到了祁山,而林牧留守汉中待命,而谢青衣必然已在路上了。

他于地图之上细想如今遣出的兵力,这是他第一次布上这样一个局,以汉中、陈仓、长安、祁山、街亭等地为棋盘,布局白子与鬼族厮杀,不必他人多言,他亦不由得兴奋得通身颤抖,既恨不能此事发展得快些,叫他早日知晓最终结果,又恨不能此事发展得慢些,叫他从容看清里面棋子的走向。他忽明白为何会有人爱上这厮杀的滋味,只因做一位天下间的操盘者,将他人之性命撰于己手,实在是一件再美妙不过的事情。

然则他心中亦有所虑。

他问童邑:“公仪漱玉果然不曾出府?”

童邑将烛火放入灯中,垂手侍立在了他的身后,回道:“不曾。”

“派出去的小黄门称每日都能见到睿王妃,行事一切如旧,没有任何要出锦官城的心思。”

幼帝拧了拧眉,“即使如此,便果然只有宋昭宁等三人出去了。”

“正是呢,陛下。”

幼帝点了点头。

他心中想道:宋昭宁、暮行云、卫舒窈三人既无军权,亦不曾带兵打仗,便是宋昭宁一贯的名声,也都是温和持重的,并不比公仪,虽是女子,但战事上却无人敢看轻她。他们一行,便是出去,也必然先至汉中,汉中有林牧守着,他是个再忠诚不过的人,当日谢青衣杀了封胥他都不曾拦着,如今自己要取谢青衣的性命,林牧焉会不从?即使如此,则宋昭宁一行必将被拦汉中,想也无碍了。

他心中这般思索,便也放下心来,心中想到,万事俱备,只待谢青衣抵达陈仓了。

辛酉年三月廿七,谢青衣展眼陈仓在望。

斥候先去探查,回来禀告:

“城中麒麟百姓犹在,却尽皆被缚,猃狁兵马想是要以他们为筹码,叫我们不得轻入。”

谢青衣问道:“被缚者几何?能救出来么?”

那斥候想了想,回道:“因有四五千人,要救出恐怕不便。”

又道:“王上,末将以为,夺下汉中,已是鬼族仁至义尽,若仍有考虑麒麟百姓安危,我等势必掣肘,还望王上三思。”

这斥候原是鬼族中人,与猃狁百姓并无谢青衣一般的深情厚谊,是以自然唯以成败论。

谢青衣垂眸略思,命道:“今夜整顿,明日黎明攻城。”

斥候拱手,回道:“喏。”

黎明时分,麒麟兵马并鬼族攻城。

天尚未明,星子月光洒落汉中巍峨的城墙之上,猃狁将士紧密城门,听见了外面忽而传出的震天声响。

镇守汉中的猃狁将领名唤莫日根,乃取猃狁「神箭手」之意。他于睡梦中忽听外面吵闹之声渐起,当即一个鲤鱼打滚,瞬间起了身,推门问道:“怎么回事?”

猃狁兵马回道:“将军,谢青衣攻城了。”

莫日根抬头望去,天未破晓,晨光熹微,眼中所见都像是蒙了一层雾。

居然这个时候攻城?

莫日根心中暗忖,这样出其不意的打法竟同麒麟当日北境将军封胥大有类似,亦或是麒麟打仗都是这样的行事?

他心中来不及思索这些,闻言只是冷笑,“麒麟那些人已经捆了罢?扔到城墙上去,叫他们做第一道防线。”

猃狁小将当即领命称是,直呼:“还是将军想得周全!”

当即跑去安排了。

果然不过一会儿,谢青衣这里便有鬼族以绝佳目力望见城墙上的动作,直唤:“将军,猃狁将麒麟百姓推出来了。”

谢青衣展演望去,见晨雾之中的汉中城垛上,猃狁将士推着麒麟百姓而行,双手绳缚,用他们挡在了自己的身前。自城墙上攀上的麒麟兵马挥刀斩去,却正撞进一双双含泪的同袍双眼,那刀便再也斩不下去了。

谢青衣冷了面色。

他吩咐道:“鬼族人马亦上城墙,救百姓,杀猃狁,去!”

那鬼族将士原要说话,但看到谢青衣寒似铁的面容,顿时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他当即拱手回道:“喏。”

——战争原是兵将之事,但猃狁却以妇孺试刀,如何能忍?

他当即将此令命下,鬼族兵马一时涌上城墙,直将麒麟百姓救下,猃狁见鬼族之众不必借助云梯而上,已是惊了,虽是抵挡,但心中却已生张皇惟恐,竟是且战且退。云梯上的麒麟兵马见城墙上已被友军占领,当下更添豪情,奋力向上,刀指猃狁。

谢青衣眺望城墙。

他不必借助远镜,亦能将城垛上的情景看个分明。猃狁勇气已失,心胆俱裂,于己方实是大有裨益。然则却也不可轻敌。

猃狁于汉中城中守卫,共计一万五千兵马,较之自己的兵马还要多些,若在攻城之战中不能尽快地损耗其军中有生力量,则便是己方兵马入得城中,则亦终入猃狁包围,届时便是四围城中的一场恶战。

便是此时,汉中城中的猃狁守将莫日根听闻了城墙上发生诸事,他心中大恨,配好刀剑,挥手招人来前道:“杀,都杀到城墙上去!我们兵马比他们多,一个一个杀,老子就不信杀不完了!”

他说罢便走,一面吩咐:“城门给我看紧了!谁也不准开!一个也不准进来!”

“是!”

莫日根方上城墙,便见鬼族自城下陡然飞上。他心中一凛,旋即身体已先于意识出了刀。

那鬼族眼见刀锋前来,鬼气在刹那间分散而出,直将身子雾化,分作两处,刀锋便于雾气分开之间擦肩而过。

莫日根瞪大的双眼,旋即身子陡然向后一避,后身悬空,躲开了那鬼族之人杀来的森森十指。

十指尖锐如利刃,不必多想,便知道这亦是世间难得的利器,不少猃狁兵马便正是亡命在这森森十指之下。

他心中恨极了,心中却亦记得统领韩怒所言:

——鬼族虽是鬼气结成,有雾化之能,但却也不是无死无伤的,他若化作雾气,那雾气就是他的本体,若那雾气仍受了伤,便是鬼族受了伤,断乎不会安生。只鬼族狡诈,寻常攻击他俱能避开,是以你若要杀一只鬼族,定要攻势足够密,既密且快,叫他不能逃出生天。

莫日根的目光冷了下来。

他朝身后的猃狁兵马耳语两句,而后便见周遭刀锋俱起,一时竟全向那鬼族而去。

层层刀锋密不透风,那鬼族当即要以化雾之能避之,一时却竟寻不见避出之道,只见刀锋交织而下,数柄长刀穿透鬼气,他尚来不及躲避,便觉心头一凉,低头看去,只见长刀彻骨。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伤口,而后黑暗袭来,竟垂死而去。

——好!真是好极了!

莫日根眼见那鬼族死去,心中大为快意,扬刀而起,直呼道:“鬼族亦会身死!猃狁的儿郎们!我们齐心协力,杀了他们!”

“杀!”

“杀!”

“杀!”

猃狁士气于此一振,鬼族见其锐气再起,刀锋层层而来,一时竟也只能退避三舍。

谢青衣于远处望见,冷了面色。他率鬼族于瞬息间上了城垛,一眼便看到了执刀高呼的莫日根。

他以封胥之身攻打闲云时,亦曾见过此人,如今见他竟亢奋不已,不由冷冷笑了一声,直做出弯弓搭箭的姿势来,便见一道金光竟在虚空中闪现而出,直变作了弓箭形状。

莫日根一时只觉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那是一种濒临死亡的战栗。

他抬首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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