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言笑晏晏 三
作者:阿晏      更新:2019-10-26 04:44      字数:2234

「眼见它起高楼,眼见它宴宾客,眼见它楼塌了」,言笑之日不远,而阴霾亦至,哀乎此也。——《知天命》

宋昭宁做了令主,却不曾发新令,只笑吟吟地望着暮行云问道:“行云哥哥,到底是谁同你讲了这样一个令呢,麒麟古来酒令都是要诗词有些渊源的,偏你这个不是。”

暮行云仔细想了想,自己却也想不起来,因道:“我也忘了,全因这几日脑子里翻来覆去地,总想起这样一个令来,因说玩一玩,或许玩着玩着能想起什么来。”他想了想,乃道:“我只隐约觉得是个熟悉的人同我说了这个,又仿佛记得她还曾同我讲过一个木樨的典故,什么玉啊花的,偏生想不起来。”

他说着便拿手往自己脑袋上敲,眉头也皱了起来,唬得宋昭宁连忙道:“不要想了,行云哥哥,你不要想了,想不起便想不起罢,也不是非要想起来的。”

她察觉出这酒令怕是同那位顾姑娘有关,唯恐暮行云想起来,反倒对卫舒窈大有不好,照着他原来的样子,恐怕会闹出事来,于是连忙止了他,一面又叫了一个丫鬟去给他按了按头,眼见他面上和缓下来了,才笑着道:“我却也想到了,且说一个令罢。”因笑道:“我的令却是:「吾有好友一人,生乎世家,养作儿郎,以巾帼之名,能平边境之乱,堪称木兰也」。”

暮行云拍手笑道:“哈哈哈哈,我知我知,这是公仪,我们今日在席上的,没有一个不是同她为友人的。哈哈哈哈,昭宁,此番却该你来饮酒了。”

卫舒窈“哎呀”了一声,拉了宋昭宁的手,说道:“姐姐也忒仁慈了些,怎么就偏说一个大家都有的友人出来,倒要累了姐姐喝酒。”

宋昭宁也不推辞,只将杯中酒水喝了,因笑道:“我也只是今日想起她来,向她若今日在此,怕是更有一些奇言妙语,想来会更欢畅些。待我明日写封信去,叫月笙送了给她,便也算她跟我们同乐了。”

暮行云拍手哈哈笑道:“这很好,这很好,叫她快些打了仗回来,我们再好好饮酒作乐去。”

宋昭宁“扑哧”一笑,当下也叫了丫鬟来,若此这般地同她吩咐了,叫她去找了东西来用黑巾覆上,自又立到旁边去。因笑道:“原该谢侠士猜了,这也不难,只一句诗令罢了。”

她还不曾说出口来,暮行云却连连止住她道:“且慢且慢,你叫谢侠士猜黑巾下物,自然心有所向,免不得就选些简单的了,这却不好。不若下一个令主叫卫公子做罢,否则一轮下来,竟无人不曾猜中的,那也忒无趣了些。”

卫舒窈“扑哧”一笑,指着他道:“偏你多事。”

暮行云嘿嘿一笑,忙向卫湛望去,问道:“卫兄,何如?”

又看向谢青衣,讨饶道:“谢侠士,你不知,昭宁她最是能记得些偏僻典故的,由她来发令,定能难住人,我却不学无术,难不住人。”

谢青衣的皮子下乃是封胥,他如何不知道暮行云惯常玩闹的性子,因道:“我却无碍,你且问卫公子罢。”

手却不安分,自席下伸过去,抓住了宋昭宁的手。宋昭宁回头望他,眼中盈满了笑意。

卫舒窈嗔他,“你便是想着看我哥哥笑话呢,我不依,我不依。”

暮行云一下急了,抓耳挠腮的,忙向卫湛看了去,卫湛见他们如此,惯常冷淡的面上,竟也有了些笑意,因道:“左右不过玩乐罢了,有何不可?”因看向宋昭宁去,道:“宋姑娘且说令罢。”

卫舒窈见此,也只好不闹了,暮行云忙凑到她身边去凑趣,却被卫舒窈伸手望外一推,直叫他进不得身。宋昭宁见了他二人这模样只是笑,因道:“——那我便说了,我这令却出自《诗经》,乃是一句「君子于役,如之何勿思」。”说罢朝封胥望了去,席下却将他的手拉得更紧了些。

卫湛遥遥看见,垂了眼帘,手上带了三分力道,直将手中杯盏紧紧握住了,半晌才将那点子苦痛压了下去。

然后道:“这诗里原有「鸡栖于埘」一句,那盘子里放着的,不会是一点子鸡肉罢。”

他说话甫一落下,卫舒窈便急了,连忙唤道:“哥哥哥哥,这原是思归诗,必是「当归」二字啊,今日席上汤中的当归味道这样重,哥哥怎么就想不起来,偏只记得吃鸡肉了!可气死我了!”

暮行云可算见到了有人答错了,顿时高兴起来,但又不好在卫舒窈面前笑着,因是压不住笑意反作苦相的样子,反倒引得众人都笑了起来。

卫湛笑道:“不过是三杯酒罢了,并不碍事。”因豪饮三杯,唤那丫鬟,“且将「当归」拿来罢。”

那丫鬟见着他们玩闹得高兴,免不得也笑了,因托着托盘送过来,将托盘恭敬地捧到卫湛身前来,笑道:“公子请拿罢,且不论成败,「当归」之意总是好的,也算是一桩喜事了。”

一旁的暮行云听了笑道:“真会说话,便是这样!——「当归」原也是喜事才是。”因笑吩咐身后的小厮,“赏。”

然后回去哄卫舒窈,“窈窈,你看,卫兄得了一个好彩头呢。”

众人见他如此,都免不得轰然笑起来,卫舒窈先前那点子嗔怒也强撑不下去了,“扑哧”一声笑出声来,伸手指着他,半晌说不出话来,只是笑。

卫湛见众人高兴,面上自然也带了些笑模样,因伸手去揭那黑巾,便取当归。

却不想那黑巾方才掀开,尚叫人来不及看清托盘中的物件儿,便只见黑气陡然之间空而起,呼啸之声近乎震天。卫湛面色一冷,转瞬掀翻了托盘,直要伸手抓拿鬼气。

却不想那鬼气转瞬窜起,顷刻间便直升云霄,封胥看见,抬手化出弓箭,举箭便射。那鬼气被封胥一招射落,登时落在地上,然而它却不乱,只兀自“荷嗬”笑了两声,分明不见眼睛,却直直往封胥那里看去,直呼道:“天乱之时,天乱之时,”它的形气陡然向前,直扑到封胥眼前来,化作了韩怒的模样,笑着吐了四个字:

“——今已至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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