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越俎代庖
作者:大夫有酒      更新:2019-10-17 22:56      字数:4621

(前文:耳畔是男人温柔的轻轻细语:“别看了,今天先去别的院子住吧。”

说着,捞起人拢在怀中,离开飘散着浓烈血腥味儿的院落。)

君子昀抱着余武陵一路到了宅院的最东边,路上清香阵阵,似有什么花在暗处开着。

走到了尽头,入眼是一个清幽雅致的竹园,依山而建,傍水而居。

推开门,里头干净整洁,显然是有下人打扫过的。

“这里是之前荀道长住的,他走了之后将钥匙给了我,说随意安排。”

余武陵还在思考话语中的荀道长是谁,被轻轻放到了地上。

房屋里燃起了油灯,亮堂了起来。

正中央挂着一副老天师的画像,寥寥几笔,勾勒出了仙风道骨的模样,遗世独立,像要从画里走出来似的。

旁边还有些练书法的笔墨,收拾整齐的叠放在一旁。

屋子里平常得很,没有什么特殊的物件。

微微闪烁的火苗嗤嗤煎熬浑浊的油汁,散发出刺鼻的烟味儿,引得君子昀咳嗽起来。

正背着身子巡视周遭陈设的余武陵才反应过来,转过身去看着一身白色中衣湿了一半的人。

衣衫被汗水浸湿了紧贴在君子昀脊背上,显露出几块凸起的瘦削骨头来。

听说眼前这人去关山郡两年了,被扔到了军营里历练,现在看来,身上也没有几两肉,十八岁,正值大好年华的人,这样的身子是过于单薄了。

余武陵伸手给君子昀从腰往上拍着,慢慢给人顺畅了气息。

君子昀侧过身子,拉着余武陵的手:“我病得迷糊时,有听到你跟我说的话。”

余武陵没有出声,只是不着痕迹的抽出了手,走到一旁倒了清水在碧绿的瓷碗里。

涮了涮杯子,将水轻轻泼向窗外的小绿植。

再摆放整齐,有条不紊的沏了茶,行云流水仿若画卷一般美妙优雅。

稍待片刻后,清香袅袅的水汽氤氲出来,在昏黄的烛光下熙熙缭绕着。

“你出了很多汗,喝点水吧。”余武陵举着杯子,递到君子昀面前。

“之前倒是看你喜欢喝茶,不过都是牛饮一般,只尝个面上味道,怎么一下子会沏茶的学问了。”

君子昀只知道,刚才余武陵舞弄的那两下子,不是深谙茶道的人是学不出来那神韵的。

余武陵举杯的手愣了愣,指尖摩挲着微烫的杯沿,浅浅道着:“无聊的时候,让人教的。”

“谁教的?”

“荀道长。”

余武陵脱口而出,话语里坦荡自然,丝毫不觉得君子昀会起疑。

君子昀点了点头,接过了茶杯。

“虽说屋子里闷了些,但你还是不要抛头露面的好。”

余武陵微微皱了皱眉,只当君子昀是不想自己的人被别人觊觎了去的男人心思。

只是,他身边,为什么会有一个跟她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余武陵默默将疑问放在心里,每走一步都在思考着。

君子昀起身走到床边,掀开被单和枕套准备铺床,但些许扬尘就牵引出咳嗽来,一阵喘息平复,已是满头大汗。

余武陵走过去接过君子昀手边上的东西,轻轻铺展开,再平整压到妥贴。

等把床铺好了,余武陵自然而然准备离开。

手从背后被拽住,转过身看去是君子昀在拉着。

“你怎么了?”

余武陵有些不解。

“是不是嫌弃我有病,所以不挨着我睡了?”

余武陵抬眼看着君子昀,从他的眼神里确定了话语的真实,默了默后道着:“我去给你拿一套干净的衣服来,你大病未愈,出了一身汗,穿着湿的衣衫再着了风很容易受凉。”

说着,余武陵就走了出去。

还没到回廊就被人再次拉住:“逞什么强?”

余武陵有些不解。

君子昀靠拢了来,虽说身形单薄,但好歹是个活人,有着正常的体温。

两个人拢在一起,身形相当,还有些微微热量产生。

余武陵有点不自在,手脚失了常度,都快同手同脚了。

面上撑着平静到了一处屋子,君子昀走在前面,推开门进去,点了灯。

是储物室,君子昀的衣衫在那里。

而另一处,余武陵伸着手指撩起来看着,一色的黑衣斗篷,剩下两套短袖衣衫。“平时那么怕黑,怎么现在反常来胆大如熊了?”

君子昀笑着说道,收拾好了自己衣服,看着一旁余武陵盯着“自己”的衣服不动,出声提醒着:“怎么不拿?”

“这些……”

“不喜欢?”君子昀捡了两套放在怀里,另一只手拉过余武陵的手一步步走回竹园,道着,“先将就着吧,等过阵子,我再给你买新的。”

所以,那些衣服就是“我”的,余武陵想着。之前所看到的那个人,一见到自己就头痛欲裂的人,这些奇怪衣物的主人,跟自己一模一样的人,很值得探究啊。

再看了看一旁面庞青涩且坚毅的男人,感受着他手心的温凉。

这人与“她”,又是怎样的关系呢?

最终,君子昀还是顾忌余武陵的身体,在隔壁屋给她铺了床,一夜好眠。

在竹园里待了两天,君子昀的病也不见得有好转,整日里病殃殃的,能勉强吃饭溜达。下人好像知道似的,一日三次往这边送药过来,也不过多打扰。

余武陵穿着屋子里的黑衣斗篷,把自己遮掩完了,在宅院里走了走,摸清了基本格局。

之前君子昀所住的是主院,因为遭了刺客所以搬到了竹园里。

两个人都挺随遇而安,搬到哪儿都不认床。

竹园依山而建,在落山的尾巴上。

如果从竹园的窗户那儿翻出去,往东北方向,能走到山上去。

落山地势低平,至多五百米的小山,叶芾用了半个时辰就走到了山顶。

站南面北,极目眺望,能够看到另一个郡的精致。

可惜,入目的不是青山绿水,而是掩映在里头的,大批军队。

余武陵还想看些什么,突然有人持着长枪出来了,警告似的对着余武陵挥了挥:“哪儿来的?”

“下面的大宅院里。”

持枪士兵了然的嗯了声,呵斥着:“下去吧,没事儿别上来瞎转悠,很危险。”

余武陵神色淡淡的没说什么,顺着上来的路迹返回了。

刚回到竹园子里,发现君子昀正呆呆的坐在书桌前,一言不发的盯着眼前的午膳。

“你去哪儿了。”平淡的声音,不带情感的询问着。

余武陵心里微微发惴,怕自己外出的行为让人起了疑心。

谁知君子昀起身走过来拉着她坐下,还亲自打了饭,拿了筷子送到她手上:“都什么时辰了还在外头溜达,等肚子不舒服了又找我哭?像个小狗似的拱来拱去?”

余武陵面皮发了热,很快又静了下来。

也不知道原先陪在君子昀身边的是何方神圣,能让他这般悉心对待。

饭菜是三菜一汤,因着君子昀的病,二人吃得清淡,都是些家常素食。

除了三菜一汤,还有看起来颇为精致的一小盘糕点,红的绿的,花样儿还不少。

余武陵伸手拈了一块儿在口中抿了抿,有些甜了。

两人对坐着安静用完了饭食,糕点只吃了一小块。

君子昀有些诧异的看了看余武陵,关切道:“最近胃口不好吗?”

君子昀还担心是不是因为昨晚看了暗杀太过血腥,给眼前人儿留下了什么心理阴影,毕竟平时胆子贼小的一人。

余武陵笑了笑:“七分饱,比较养生。”

这是她从小的饭食习惯。

君子昀没有再多说,让丫鬟来收走了碗筷,顺道从枕头边上拿了个巴掌长的瓷瓶出来。

“这个做什么用?”

“跟我来就知道了。”

余武陵被君子昀拉着出了竹园,来到窗前的一片植物地里。

之前就嗅到若有若无的花香,见到了才知晓来源于外头的一株山栀。

“山栀在寻常土地里不容易存活。即使移栽的活了,开的花也没有这样香的。荀道长试了多次,才在这竹园子里养活了一株。”

忽然,赏着清雅淡洁的栀子花的君子昀笑了笑。

“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突然想到一句话。”

“嗯?”

“花儿还是野的香。”

想来是这儿临近落山的缘故,山栀不仅活了,还带有山野特有的强悍气势,香得令人发醉,又似风烟清浅渺渺若无,两种特质莫名的混合在一起。

君子昀淡笑着准备将刚盛开的花苞折下来放进瓷瓶里。

余武陵伸手拦了下来:“就让它在花树上开着多好。你都说了,她存活不易,能够尽情释放馥郁才不枉盛开一场啊。”

君子昀淡淡看了一眼盛开的花,还有一旁拦着的手。

再触及到面前人眼底的疏离冷淡,君子昀有一些诧异。

是他的错觉吗,怎么觉得眼前人突然有些不一样了。

再仔细看了眼余武陵的面容之后,除却青涩,眼神与模样都带给人不容置疑的感觉,清冷而凉薄。

君子昀想,若是眼前人嘴角弯一弯,眉眼再弯一弯,大约就没有什么不一样了。

“你老是说,是不是之前被吓到了?”

余武陵没说话,淡淡点了点头。

既然有人替她找好了理由,就放心大胆的用着呗。

君子昀伸手拉过叶芾的袖子轻轻拍着,带些安抚的意味。“下次遇到这种事,你就躲远点。”

余武陵听着,问了别的:“我们不需要去过问一下那个钦差的情况吗?”

君子昀脸色微变,淡淡道着;“他是二哥派来的人,我不想见他。”

简单明了,意气用事。

余武陵有些理解眼前人的幼稚,却也无法苟同他过于滞后的任性。就像三岁孩子和二十三岁的孩子犯了同样的错误时,可被原谅的程度是不一样的。

君子昀的身份,从来都与他人有别。

余武陵没有时间去过多想象,因为她发现自己太忙了。

忙到连午饭都是君子昀喂过来的。

“落山郡的公务不是陆老在负责吗?”

余武陵问着,慢慢刨着饭。

等吃过了,君子昀才给她讲着。

“陆老照顾孙子,把事务都托到我这儿。奈何我也病倒了,你又天资聪颖,一点就通,所以……”

余武陵瞥了瞥君子昀。

后者没有继续编下去。

终是正正经经道着:“不仅仅是落山郡的,八郡的公务,都在这里。”

余武陵凝了凝眉,没有多言。

凭着过硬的官场处理事务的素质,没有露出生手的破绽。

一方面却对君子昀手中掌持了八郡事务而感到惊诧。

原来,在陛下还没有疑心前,君子昀就已经坐实了“有半壁江山”的传闻。

“这个——”余武陵拿起折子,看出了是用自己大印盖的,钦差大臣的奏折。

仔细端详了字迹和语气,竟然和平日里的自己一般无二。

难道说,那个平日里黑衣斗篷的人,在扮演自己?

余武陵脑袋里想了无数种可能,也在趋向于最接近真相的那一种。

任何胜利,都是将未知一步步演算成已知。

而余武陵,无疑是擅长演算的。

那个人与君子昀的身份在相处中可见一斑,没有太大的问题了。

剩下的就是惊蛰那边了,惊蛰会发现那个人假扮的真相吗?

还没有思考出什么,就感觉到身旁有人凑近,回过神来,就看到君子昀拿过了那份奏折。

“钦差大臣想要见我啊。”君子昀念叨着,“不想见。”

余武陵淡淡听着,没有多言。

她倒是想跟那人对对质,但手上掌握的底牌还不够。

正想要劝说一两句时,君子昀已经写好了回复的折子。

病重,见谅。大意如此。

君子昀用染病的借口推辞了与所有人的会面。

余武陵有些惊讶这样不成熟的处理,在心里想着,或许是生病让人失去了应有的理智吧。

忽然听到院儿里发出清脆古朴的声响,惊动了屋里的二人。

声音持续响着,是房檐上悬挂的铁马碰撞生。一阵阵的叮叮铃铃,清脆悦耳。

“外面有人?”

“一个不喜欢隐藏自己的暗卫。”君子昀道着。

终于处理完了堆积的折子,绕是工作狂余武陵也有些疲累了。

走出竹园,在走廊上伸展了上肢。

忽然从房梁上掉下来一具红衣身体。

“谁?”余武陵虽然受了一惊,但很快就恢复了镇定,目色平淡的看着眼前人。

池鱼嬉笑着,一个翻身稳稳落地,站在余相顾面前,深深的望进她的眼眸里。

只听得池鱼道:“你的眼睛告诉我,你并不认识我。”

说完,池鱼纵身一跃,消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