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三生石上缘
作者:墨蓉      更新:2019-10-12 05:58      字数:2889

飞来峰上的葱茏之中,三生石静静地候着,候着你,候着我。

悯婆婆拉着我的手一路崎岖地来到这块大石头面前,我缓缓抚摸着石头上的沟壑,看不出有什么特别之处。

“我来告诉你该怎么做,”悯婆婆沉着地道,“手给我。”

悯婆婆苍老的手掌捂住我了的手,按在粗糙的石质上,用手指轻轻划出“海如墨”三个隐形的字。如梦似幻。

渗出血般一个圆圆的光圈凸现出来,我惊讶地看到那石头仿佛瞬间活了过来。一时不知哪里来的天风灌满了我的袍袖,漫山树草簌簌摆动。

“仔细看吧,墨儿,那上面记的都是真的。”悯婆婆悄悄转过身去。

漫灭的文字,记着我们的三生三世。

尹落桐,十九年前出生在庆印京都的当朝清刚重臣大司徒尹世勋府上,成为其无比心爱的次女。五岁那年京城巨富聂太君妄图以财称贵,买通尹府官家及朝中数位谏官上书玄公,指责尹世勋私铸银钱无数相要取而代之,而禁卫军当晚的确在尹府地窖挖掘出百箱私钱。一把熊熊的火,当晚烧得尹府鬼哭狼嚎一片人间地狱。官兵和聂家府兵惨无人道的如禽兽般杀掉所有府上男丁,把八岁以上的所有女人关到柴房里****,凄厉的叫声让数十里外的农人对月垂泪。落桐被姐姐以身相护带出了小门,心死如灰地遇见立剑树梢的葛天罡……

我的指尖触到细细的红线,我想要瞥过头去。然后红线分叉,然后两缕红线交互缠绕……刻着那个名字,那么深的名字,深得让人心疼。

分叉处一个模糊不清的光点,断了她的故事,我看见自己的名字闪烁着:赛白雪,彼岸之海客,两世情债加身……红线,仍旧还是原来那一缕红线……

“我不想看了……这不是真的……”我僵硬地说,手指抠进岩缝。

悯婆婆用拐杖轻轻叩一叩土地,说道:“那你就看一看那末了的三生誓言吧……看了你才能去你想去的……彼岸。”

我抬眼。小时候听外婆说世上缘须修三生,如果是真的它为什么要如此绵长。

石字的彼方,三生石上缘,如今,誓言已蹉跎。我看不清那些糊成一团的语句,到底是生离死别还是缠绵永久?

两世牵,谁人晓?我还是双手捂住了脸,想要逃避。

“怎么,不敢面对么?”悯婆婆冷冷地笑了一声,

“这些不是真的,我不是这么想的我不是……”我跌跌撞撞地躲开她锋利的眼神,到处寻找着记忆力反驳这些胡言乱语的线索。

“你是一个胆小鬼,懦夫。”她阴沉沉地笑道。

“是!我他妈的就是一个胆小鬼!”我朝他怒吼道,“我不敢去爱,不敢承认自己爱了,我害怕爱,我逃避爱,可以了吧!”我捂住耳朵拼命摇头,双膝扑通跪在满是棱角的乱石上。

那时的执著,傻得可爱,曾经空空地希冀着大学里交往了五年的男友能够牢牢地守住我,渴求着男人一辈子能够只要一个女人让她成为他心里最最唯一的。那些扔过来的烟蒂,那些辱骂的短信,那些热裤下女人赤条条的双腿交叉……

我知道,我知道我是在奢求。所以那个我是一个败笔、是窝囊废!

人生是多么孤单的旅程。“我从来一个人吃饭,一个人喝酒,一个人恸哭,一个人孤单。”我嗫嚅着闭上眼寻求海如墨的答复,我们本是同病相怜的女人。她已经虚弱得不在我身体里,却闪出一个云霞色的片断。

“求求你,放开……放开我……”海如墨泪水顺着脸庞恣肆流淌。她这么冷酷无情的女子竟然会哭得像个五岁孩子似的,我惊愕。

烈如歌在空无一人的剑场上紧紧地把她搂抱在强健的怀里,眼神里满是苦楚和热焰。两把剑胡乱扔在一旁,他的脖子上的剑伤里不断涌出黑血,看来海如墨在剑刃上抹了她拿手的暗毒。

他们又对决了……我呆呆地望着,我是虚空,我是海如墨。

“我不能忍受再在你怀里一分钟,你温暖的味道让我毫无抵抗,痛苦得想要死去……”我像是她一般迷蒙道。

海如墨的手死死推着他的胸膛挣扎着:“我求你……放手……放手……”

“你不喜欢我么……”烈如歌的浓眉下闪着可怕的寒光,“你还不能原谅我么,……那你就一剑杀了我吧!”

海如墨右手的纤纤指尖俨然已夹起一枚闪着玫瑰红的梅镖,泪眼朦胧地紧贴在细弱的喉上,如在彼岸那样遥远地道:“你还是松手吧……如歌,我们都错过了,我们都不能原谅彼此的错误……”

我恍然又惊醒在簌簌的山风中。意识到,他错在不可违抗葛天罡与天下,她错在不能原谅他也不能原谅自己。

满脸泪痕,我突然讥诮道:“不就是爱么?相信也好,不相信也罢,都跟我的选择没什么关系!”爱得越多,伤得越深。

想起也鲁苍白却坚定的面容,临死的那一晚他若有所料地对我说过:“今生,决不是酣梦一场。”

人,一定要为自己而活着。

这世上有什么东西,值得用青春去祭奠呢?除了爱。

三生三世。我好像一瞬间想通了,我不是海如墨,但是我还是舍弃不了你,

难道我用三世的情,换你一生的缘,只愿今生能和你面对面,不原谅我们来世再相见?为什么每次想起你,胸口都隐隐地作疼。

我转身,我转身,我转身。可是我看不见你,我梦里孑孑远行的背影。

我站起身对悯婆婆道:“婆婆,你怎么知道这三生石显现的秘密的,难道你也……”真是好笑哦,如今这个女人的牙齿都快掉光了。

“我也有年轻的时候啊,那是我正决定着要离开天罡……”她忽然默默地住了口。

好一会儿,只听悯婆婆道:“晓星你出来吧。”我猛然回转,林子那边树枝被折断的声音,闪出一个魁梧的身影。

“姐,我不能让你去那个什么不归之地……你不能去!”面前晓星海是记忆中的那一袭麻衣,扎着个马尾,但是明显干练成熟不少。他还蓄起了胡子。

“呵,我为什么不能,你们凭什么管我?”我挑起眉毛道,不管怎样,我都想要从中解脱,离开你们。我要放逐自己的心。

他一脸的怒容与无奈:“你难道忘了么,我们小时候宗主怎样爱护我们,那时候你坐在他的膝盖上拉扯着他的胡子……恩养之恩如何能舍弃!”

我阴笑一声斜着脸道:“恩养之恩?他连爱得机会都从我手间剥夺得干干净净,他不止一次想要把我像疯狗一样杀掉说什么回忆书什么养育之恩!”抄起双手我接着说道,“再说,我说过了,我不是那个被你们伤了十四年的海如墨,我只是个死人。”

晓星的嘴角抽搐着一脸的无奈与不解,他甩开悯婆婆的手臂冲上来拉扯着我的肩膀喉道:“那烈大哥呢,他你也能够割舍吗!”他看到我眼里的憎恨和心死如铁,“还有……还有……我也不能失去你啊,大姐!你为什么就不愿承认自己的心呢!”

“唰”地我的剑架上了他的肩,我的眼里全是恨全是火焰,“你再胡说一个字,就别怪我的剑不留情了,晓星。”

“墨……墨儿……”悯婆婆惊得呼道想要出掌相救,我的剑却割得更紧了,晓星的衣襟下微微浸出一片紫印。

“别以为我不知道是谁派你来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做了什么事……你们为什么要千里迢迢不死心地来找也鲁的麻烦,最后又害死他!”我狠狠地摇呀道,“这就是你口口声声地恩情吗?这不是肮脏的男人的嫉妒吗!”

晓星的眼睛瞪如铜铃,浑身颤抖:“我们没有……我们……那个人他是……”

我哭喊道:“住嘴!”不管怎样,那个温柔的人已经永远地离开我了,我只是想要痛快地发泄……我已经受不了了。我风一般收好剑转身,暗暗运气内功随风而去。

秋叶,尽斑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