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室屋顶，无影灯刺眼华白的光亮，使躺在手术台上的女人看起来更加虚弱，好像马上就会融化在这片白光之中。

“血压80\50。”

“脉搏125次每分，心跳125次每分，呼吸48次每分，有休克的迹象。”

“输百分之五gns糖盐溶液500ml。”医生急着下口头医嘱。

“准备ab型血浆，快。”

手术室里忙成了一团，卢瀼昏迷在手术台上，出血不止生命体征都不正常，几乎是命悬一线。

手术室外站着满身是血的顾北辰，顾老元帅和顾家所有人都在外面候着，顾老元帅面色铁青，看着顾北辰，手中的拐杖握得死紧，顾北辰倚在墙边不移不动，好似傻了一般。

之前，就在卢瀼进去手术室前的那一刻，她的神思有一瞬间是清明的，她拽着他的手说：“顾北辰，我最后求你一件事，保孩子，一定要把孩子保住，我就只有她这么一点骨血，可是你以后还可以有很多，顾北辰当是我求你……”

她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顾北辰惊怒，留下孩子，然后她自己的死活就不管了，同样也不管他了，顾北辰狠狠的想，他决不会让她如意，他还没死她怎么可以死在他的前面。

他说：“我要你好好地活着，你要是敢死我就给顾晓辰找个恶毒的后妈，天天虐待她，我要你死都死不瞑目，还有谢芳菲，我要把她剁成人彘，让她生不如死，卢瀼你听见没有，我不准你死，我不准你有事，你不是知道的么。我是个魔鬼。”

卢瀼皱着眉头看着他，死死的咬着嘴唇，眼里有着和他一样的惊怒，她是真的气，这个魔鬼竟然说要虐待她的孩子，如果她此刻还有足够的力气，那么她真想跳起来大骂他，问他到底长了一副什么样的心肠，竟然忍心这样对待他们的女儿，可是现在她实在是太累了。

顾北辰看见了她眼里的怒火，手术室的门打开又阖上，他看着卢瀼的手停在空气里又毫无生气的垂了下来，大夫护士轮番的拿着手术同意书要他签字，说大人孩子只能选一个，要他做出选择，结果，都被他无一例外的把那几张薄薄的纸撕了个粉碎。

他平静地对每一个人说，孩子大人他都要，有一个出了闪失，他就让今天在这扇门里的所有人来陪葬，说这番话的时候他的语气很平稳连一丝颤抖也没有，平静得就像是一个疯子，光滑的大理石地面，碎纸片片如雪。

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是无奈和悲哀，都只当看不见。

这个抉择他做不出来，因为无论选哪一方最后的结果都是失去所有，卢瀼视这个孩子为生命，若果这个孩子没了，只怕这辈子她都不会原谅他，但如果因为孩子失去她，那么，只怕这一辈子他都无法面对这个孩子。

没有退路的选择，他只能够孤注一掷，除了生，便是死。

顾老元帅来的时候，正赶上又有一名护士拿着手术风险同意书来让他签字，他看也没看就给撕了，小护士很尴尬，顾老爷子被他气得满脸涨红对着小护士说：“保大人，孩子有没有都无所谓，给我保大人。”

小护士如获大赦正要往手术室里跑，手臂却被人狠狠的钳住，力气大的几乎要捏断她的骨头，“顾先生请您放手。”这几个字被小护士说的战战兢兢，她发誓，她这辈子从没有看过这么可怕的眼神，好像是一只蛰伏着的野兽，猎物稍有异动他他便会将其撕咬断喉，使其死无葬身之地，现在，小护士就觉得自己就是那只不幸被他盯上的猎物。

“还是那句话，大人孩子都不能有事。”

小护士为难得看向顾老元帅，顾老元帅气得举起手杖就往顾北辰的身上招呼，劈头盖脸的打，顾北辰的额头被他打得血流如注，却不闪不躲，好似木头人一般，不知痛痒。

之前他就是压着火的，老齐在他的威逼下都招了。

老齐说顾北辰是不小心松开手，卢瀼才摔倒的，可是还在盛怒的顾老元帅哪里还听的进去他是小心还是不小心。

到医院这么一看顾北辰还在跟医护人员无理取闹，顾老元帅这火气要是还压得下去那才是怪事：“你个小畜生，你老婆就在里面躺着生死未卜，你还在这里发少爷脾气，要是早知道这样我当初就不该让小瀼嫁给你。”

顾虑老元帅转过头来看被吓傻在一旁的小护士，厉声说：“保大人听我的。”

话音未落，就见顾北辰跪倒在了地上，四周人没有猜到他的举动，都被吓得忘了动作，就连顾老元帅也未曾料到。

顾北辰的头低垂着，脊梁却挺得溜直，声音是如初的平静，他说：“爷爷，这件事当时我求您，孩子和小瀼无论哪个我都不能放手，我保证，他们一定会平安，小冉眷顾呃不会让我们的孩子出事。”

“你保证？”顾老元帅一声怒吼，“你上次是怎么跟么保证的，我就是因为信了你的保证，小瀼才会在这遭这份罪，顾北辰你还让我怎么信你？”

所有人都看着这两个剑拔弩张的祖孙二人，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劝解。

一时间，走廊里安静的连呼吸声都可以听见，空气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一点点凝结，等待着一夕之间的爆发。

果然，顾北辰缓缓的站了起来，走到他送卢瀼进去的地方缓缓的转过身，看着手术室那扇紧闭着的门，清冷坚定的声音在空气里一点点扩散，每个字都是一把刀，横在在场所有人的脖子上，像是威胁，却叫人无力反抗。

他说：“她生我活，她死我亡，谁也别想分开我们。”

没有人能看见他的表情，但他的背影在告诉所有人，卢瀼死他也不会活。

沈念捂着嘴哭得泣不成声，周航扶着她，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这样的顾北辰是他想都不敢想的，一个陌生但却深情的男人。

顾北城看着自己的大哥一时无语，他跟他从小一起长大，自有记忆以来顾北辰他的心里就是一个坚不可摧的硬汉形象，他从不软弱，从不低头无论再是在地方，他都会是绝对的王者，可是这一刻，他在他的眼神里看见了软弱，和妥协。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个躺在手术室里，生死未卜的女人，一个他曾经弃之如敝履，现在珍若生命的女人。

顾老元帅是最先回过神的，转过身走到走廊的排椅上坐好，在在手说是门口的小护士为难的看着顾老元帅。老爷子重重的喘了口：“你的话我给你记着，要是小瀼有什么不测，老子第一个拿枪毙了你。”

此话一出，顾北辰的面容牵动了一下，好像是有了笑意，又好像是想哭，他觉得老爷子的话多此一举，若是卢瀼真的死了，他又怎么可能活下。

先不管顾北辰死活，可以肯定的是小护士是悲剧了，顾老元帅的话间接地表示出他对顾北辰意见的赞同，那她要怎么回话，不管咋说总得给她个准话吧，这样模凌两可的，要是出了什么医疗事故她也是要担责任的好不好。

就在小护士还纠结的时候，顾老元帅发话了，声音依旧很有魄力。

“小姑娘你帮我去告诉里面的人，就说请务必要保住大人和孩子的安全我顾宁商必有重谢。”顾老元帅这话说得虽客气，必有重谢……可要是母子不平安呢？小护士看着顾老元帅虎目生威。

心想，这祖孙俩还真是脾气相投……呃……不对，应该是沆瀣一气才对。

茫茫的大雪遮天蔽日，卢瀼走在苍茫之中，她四处张望着，她觉得自己好像是丢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她必需得找到，然后她看见一个穿着小红袄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坐在雪地上哭闹，看着小女孩满脸的泪痕她的心抽痛着。

她走到小女孩的跟前把她抱在怀里，才到她怀里小女孩的泪珠马上就止住了，两截白藕似的小手臂挥舞着，小手去摸她的脸，然后抓着她的衣襟说：“妈妈咱们回家去。”

卢瀼被小女孩叫的愣在了那里，小女孩仍是叫着她妈妈，卢瀼被她叫的心里发慌，茫然的看向四周，一片雪白，没有路，也没有人，她紧紧地抱着怀里的小女孩，小女孩似乎感到了她的慌乱，眼泪啪嗒啪嗒的掉下来。

她感觉着自己平坦的肚子，又把孩子抱得更紧了些，是啊，她不就是来找她的么，她的女儿，那个被她叫了七个月顾晓辰的小家伙。

孩子还在哭，卢瀼将孩子抱在怀里，轻柔的安抚着，她的眼睛仍在这一片雪白里寻找着出路，她要带她回家，可是目光所及，都是空荡荡的，就是找不见可以走的路，卢瀼也急了起来，她抱着孩子，慌乱的四处张望，四处奔走，可无论走多久，在一看她们还是在原地打转。

就在她快要绝望的时候，突然听见了有个人在叫她，很清脆的童音还有很磁性的略带无奈的男性嗓音，她匆忙地转过头，只见顾北辰怀里抱着沈宝宝，沈宝宝满脸泪痕的叫着她：“妈妈回来呀！”

卢瀼又是一阵失神，一些零碎散落，又时间久远的片段纷纷跃入她的脑海。

婴儿的啼哭……女孩的失神……还有失去亲人的绝望所有被时间掩埋的一切统统破土而出，卢瀼的心被记忆的响锣敲得震颤，她看向顾北辰，又看着怀里的小女孩和沈宝宝，这一刻，她才知道，原来她和他有着这样多的牵绊，这样多得无法割舍。

顾北辰也看着她，眼神带着少许无奈，他说：“这小子皮得很我管不了，还是你这当妈的来教吧。”

然后，顾北辰将沈宝宝放在了地上，小家伙飞快的向她跑来，脚下一滑眼见着就要摔倒了，卢瀼连忙上前扶，可她才迈出一步就再也不能动了，脚好像踩进了一个无底的坑里死死地拽着她像是带着巨大的磁力，将她一下子吸了进去……

无尽的黑暗，和无底的深渊，怀里的孩子变得异常的安静，小手紧紧的抓着她，就在她以为要坠入这永无止境的永夜时眼前突然闪过一道白光，身体飞速的向下坠落。

身体撕裂般的剧痛，感觉有什么使劲的顶着骨盆往出挤压着，无数嘈杂的声音涌入耳朵里。

“孩子出来了，快通知儿科。”

“孕妇生命体征。”

“血压90\60。”

“脉搏85次每分，心跳85次每分，呼吸30次每分，生命体征平稳。”

“孩子转到儿科。”

“孕妇中度失血，补充血浆……”

一道婴儿的啼哭声震响了两个世界，卢瀼觉得这是世界最美妙的声音，她想，这次她一定好好的记住，再不要忘了，她的孩子。

手术室外，几乎化作石人的顾北辰听见孩子洪亮的哭声浑身一震，眼泪一下夺眶而出，他的命还有她的命孩子的命总算拴在了一起，就此，再不会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