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走停停，又是半个月。

就算天下大乱，唯一一个不会乱的地方，就是西摩城。

当歌轻轻拍了拍马颈，遥遥观望着城门里人群马匹穿梭如流水。人越多越杂的地方，消息也就越灵通，她勾起一抹笑来，策马而入。

天无绝人之路。在那小镇上的客栈时，自己为了使扮相更像个公子，顺少捞了一块玉佩系在腰上——没想到大部分东西虽然都留在了客栈，但这玉佩的成色也不差，如此一来，便又有了一路的盘缠。

蓬莱客栈仍是老样子，老板端坐在凳子上，眯眼假寐，下巴上的肉不增不减。当歌突然生出一种重见故人的感觉来。

他忽然睁开了眼，直直看着当歌。“老板，来一间房。”当歌仍是男装扮相，故意加粗了声线道。他忽然笑了，“来了？”

当歌一愣，随即慢慢扬起一抹笑来，能在西摩开那么久的客栈，没几分眼力，怎么能行？

“来了。”当歌答道，不再掩饰声线的柔美。

当歌沿路慢慢逛着，小贩们的脸全然都是陌生的，却不改同样精明的神色。半年前三人同游，如今却只剩自己一人重温旧地，当歌微微叹了一口气，也只得感叹造化弄人。

一栋高大的建筑霍然映入眼帘，当歌停下脚步来，望月？竟走到这儿了。她掂量了下自己所余的盘缠，苦笑一声――莫非又要干回老本行？

贼，也有好贼、坏贼之分。前一世的她，就是一个好贼。开始时倒是什么人都偷，到后来技艺娴熟之后，她便专挑两种人偷。一则油头粉面，心术不正之辈；二则阔绰有余，却吝啬不施之人。她混迹于人族之中，仗着自己相貌年幼天真，偷得轻车熟路，偷得游刃有余。

小蛐蛐为人老实，本是不肯让她当个小贼，但她从不豪偷，只是小偷，况且偷来的钱财珠宝几乎都是用来帮助贫苦人家的。小蛐蛐敌不过她一套一套的歪道理，最后也只得作罢，随着她来。

“喂！当歌！当歌！”突然有少年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当歌大吃一惊，这里怎么会有人认识她！她警觉地抬头张望，却见一个白衣小公子大半个身子吊在望月楼的窗边，朝着她拼命地招手。

千长？怎么会是他？这神龙不见首尾的家伙怎么又跑到西摩来了？

“当歌！我在这！”千长几乎整个人都要挤出窗来了，当歌忙朝他挥挥手，“看到啦！”千长眉眼开花地笑着，“等着我！”当歌再看去，却发现他已经从窗边消失了。

自那日给他们做了白菜汤后，千长又是不辞而别，加上后来自己下山历练的日子，两人怕是已经有大半年没见了。

“当歌！”来人依旧是眉眼绒绒，一袭白衣，朝着当歌跑来。

“千长，你怎么会在西摩？”

“想来就来了，倒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当歌一愣，他不知道？千长皱眉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扯住她的袖子，“走！我们上楼去说！”

当歌这才知道，绥玉魄失窃的事情被压了下来。当日千扬与她一同消失在水中，北帝痛惊之余，不相信自己的儿子就这么没了，他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派人下湖寻找，却一无所获，三人就那样凭空消失在了月沉湖底。

北帝觉得此事疑点颇多，于是派人专门驻守玉子堂；天帝那边一直也在追查绥玉魄的下落。两个月后，千扬莫名其妙地又出现在了玉子堂，紧接着便去与天帝会面。

当歌心中不知是什么感觉，既庆幸千扬没事，又有些埋怨他，说好了以十天为期……

“天帝可有追查什么人？”“嗯……好像是有在追查什么人，不过我也不知道具体是为什么。”当歌心中咯噔一下，怕是还在追查自己和白才……绥玉魄找到之前，他们身上都将背负着洗脱不掉的嫌疑。

但她此时已经坚信，白才肯定还活着。千扬知道自己的下落，要追查也不会四处奔波，唯一的可能性就是……白才还活着。

她微微松了一口气，又不自觉地拧起眉来，千扬肯定知道自己没有偷绥玉魄，那为什么还会有人来捉拿她呢？她有些头疼地揉了揉眉心。

“对了，你可知道姜蓠的近况？”当歌的面色突然沉重下来。

“姜蓠……南帝的小公主，她已经回南宫了！”

“还有呢？”

“别的……倒是不太清楚。”当歌点点头，心中还是安定了几分，希望巷兮草起作用了才是。

千长絮絮叨叨和她说着，突然拍了拍肚子，“光记得说话了，你一定饿了……”他转过身去，“小赵！”一个眉目清秀的小厮进了厢房，“公子有何吩咐？”

“给我们来个糖蒸酥酪，一个桂花糖蒸栗粉糕，还要个桂花香糕，嗯……莲蓉粥来一份，椒盐土豆，脆炒青花，还要小炒青菜……再要个碟木耳，还要一个糖熘芡仁米，什锦豆腐……”

他突然看了看当歌，似乎很为难地说：“再加一个剁椒鱼头，一个栗子鸡……”

“千长，够了……”当歌小声地说。

“你不爱吃肉？”千长却突然问她。

当歌点点头，又摇摇头，“我是说菜太多了……”

千长笑笑，“没事！那就再加一个杏仁佛手……”

当歌幽幽地看着他，痛惜不已，点那么多菜……都是钱啊！

“千长……你那么好甜？”当歌猛咽了一口茶下去，却发现就连水里也加了蜂蜜。千长正在吃着一块糖蒸酥酪，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声，手里又抓起一块桂花香糕来。

当歌又夹了几筷子，索性放下碗不吃了――菜是好菜，可多了也吃不下啊……

千长终于吃完了，嘴边沾了星星点点的碎屑，他看当歌停下来，突然凑了过来，“没关系，这些菜都不要钱。”

当歌一愣，是不是这望月楼上一世欠了自己什么？

“难道又是有人帮我们付钱？”当歌托着下巴问他，千长一愣，“你怎么知道？”

当歌有些好笑，难不成有一位富人整日闲着没事情，专门跑来望月楼帮别人付饭钱？千长突然神秘兮兮地凑过来，“这家店是我二哥的。”

“你二哥？”

“二哥对我最好了，这点饭钱还算不得什么。”千长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脸上尽是骄傲。

“哦，你二哥是谁啊？”当歌懒懒地掀了掀眼皮。

“我二哥？就是千扬啊？”

当歌一挑眉，“怎么和千扬名字那么像？”

“我二哥就是云千扬啊……”千长莫名其妙地看着她，当歌一口水喷了出来。

“什么！”当歌猛烈地咳着，指着他，“你，你是北帝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