澄蓝的天空一望无际，与翻涌的海水相接，恍若一体。阳光温柔地洒在海岸线上，海面上波光粼粼，浪花轻柔地拍打在岸边礁石上，涌起细细的白色沫子。沙子随着浪花来回移动，在岸上留下层层叠叠的痕迹。
小乐安手里拿着一根长长的树枝，赤脚走在软软的沙滩上，嘴里哼着不成调子的小曲儿。
“嗯啦啦，哒啦啦啦嗯哒啦……”他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他停住脚步伸头张望，“咦？”远处的礁石上似乎有什么东西？
他把手里的树枝一扔，撒开脚丫子朝着礁石跑去。
“啊——”小乐安尖叫起来，扭头就跑，在沙滩上留下两排歪歪扭扭的脚印。
礁石上躺着两个湿漉漉的人。男子面容俊美，双目紧闭，死死抱着一个身材娇小，长发逶迤的女子。
“娘！娘——”俞大娘正在屋里剥着胡豆，听到自家孩子在外面高声嚷嚷，忙放下手中活计，起身张望。
“娘！有，有……”小乐安气喘吁吁，扶着门框话不连篇，一双大眼睛里尽是惊恐。
“怎么了，孩子？慢慢说，慢慢说……”俞大娘轻轻帮孩子顺了顺背，温柔地看着他道。
“娘！有死人！”小乐安死死揪住娘亲的袖角，俞大娘的表情慢慢凝重起来，“孩子，你在哪看见的？”小乐安结结巴巴地说：“海，在海边……”
千扬一睁眼，便撞进一双乌黑明亮的眼睛里。小乐安一下子把脖子缩了回去，看着他嘿嘿一笑。
他眯了眯眼，湿咸的空气让他不由自主地皱了皱眉。他慢慢打量了周围一圈，简陋的天花板，洗得发白的帐子……这是哪？
小乐安静静趴在床沿看着他，小嘴张了又合，最后鼓起了腮帮子，看着他眨巴眼睛。
千扬看了看孩子，“孩子，有没有看见一位姑娘……”“我知道啦！是那个特别漂亮的姐姐！”小乐安兴冲冲地打断了千扬的话，“那个姐姐还在睡，娘亲不许我进屋去打扰她。”
千扬听他一说，脸上瞬间失了血色，“她在哪？”小乐安被他严肃的表情吓到了，往后缩了缩脑袋，“在……在旁边的屋子里……”
他一个翻身下了榻，急急忙忙往外冲去，小乐安忙在后面喊：“哥哥！娘亲说不许打扰她的……”
薄薄的棉被覆在当歌身上，勾勒出她娇小的身形。她静静地躺在榻上，面色苍白，表情安详，眉头舒展，嘴角微微上扬。
千扬踉跄了两下，扶住门框的手在微微颤抖。明明不过几步之遥，他却硬生生不敢迈出步子去。
月沉湖底，她的血那么多，源源不断地从胸口渗出，将他的视线都染成红色……
千扬突然不敢去看她，不敢去看她舒展的眉眼，不敢去看她上扬的嘴角……他努力抑制住自己胡乱的思绪，五指却死死抠住了门框，弯曲成一个可怕的弧度。
“孩子，醒啦？”俞大娘一手的水，往围裙上抹着，喊住千扬。“这孩子怕是还有一会才能醒，你先去歇着，一会她醒了我叫你。”
千扬身子一晃，猛然转过身来，不可置信地看着她，眼底血丝密布。自己的喉咙似乎被人牢牢掐住，正要窒息之时，那人突然松开了手，仿佛干涸水里的鱼突然被抛进了一口清泉里。
他的呼吸声粗了些，声音却轻得几乎不能听到：“您……您说什么？”
俞大娘看着他笑了笑，“那孩子没事，别担心。”
千扬的眼睛里迸发出灼人的光芒，话音未落，他已经朝着当歌奔了过去。
“当歌！当歌……”她的手竟是灼热的温度……千扬指尖一颤，牢牢握住，再也不肯放开。
俞大娘笑笑，轻轻将门扣上，退了出去。
屋子里灯光昏暗，千扬的影子被长长地拉到帷帐之上，随着摇曳的灯光微微动着。他一直守在当歌身前，牢牢握住她的手。
当歌睫毛轻颤，表情安详，脸色仍然是苍白的，好在气息已经均匀了起来。
千扬不知两人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他只记得，月沉湖水底那么冷……她的血从胸口漫延出来，染红了大片湖水。她的眼睛紧紧闭着，他们不停地给她灌输灵力，却无济于事，直到一个巨大的漩涡突然出现……
“咳……咳咳……”当歌突然咳起来，脸上随之浮现出几丝不正常的红云。“当歌！”千扬慌忙伸手去扶她，当歌咳着咳着，突然喷出一口黑血来。
千扬的衣衫上瞬时落上红梅点点。
“当歌！”千扬音色突变，颤抖着举起袖子来往她嘴角擦拭，当歌忽然睁开了眼。
星眸微动，光华一转，千扬突然有几分失神。
“千扬……”她慢慢笑起来，唇边血渍妖娆，“我没事。”她看着他，眸子里水光潋滟。
千扬凝眸看她许久，突然一把抱住了她。当歌心中一动，虚弱地撑起身子，默默伸手回抱住他。他抱得那样紧，让她几乎透不过气来。
一滴灼热落入当歌的脖颈，她身躯一震，轻轻在千扬背上拍了拍。千扬突然放开了当歌，他有几分慌乱地道：“当歌，没压到你的伤口吧？”
当歌拧起眉头，千扬的嘴唇一白，当歌忙笑了笑，“千扬，我没事的……”
千扬用袖角替她拭去嘴边血迹，眉头仍是紧蹙的。当歌轻轻动了动身子，“千扬，我……”
“吱呀——”门开了，俞大娘领着一个发须皆白的老人家站在门口，小乐安躲在两个大人身后，朝着他们笑。
“方才听到屋里有咳嗽声，我估摸着是这孩子醒了。”俞大娘笑着进了屋，“来，孩子，让唐爷爷给你看看。”
当歌立马明白了眼前人就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挣扎着起了身，朝着俞大娘一拜，“大娘，救命之恩，无以为报……”
俞大娘忙拉住她，“孩子，快起来……你有伤在身，不要行这些虚礼。”当歌又缓缓地咳嗽了两声，“若无大娘，已无我们二人……”俞大娘一笑，将躲在她身后的孩子拉过来，“要谢就谢小乐安，这孩子，倒是阴差阳错地做了件好事。”
小乐安听自家娘亲一说，忙讨好般跑到当歌面前，“姐姐，你没事就好！”当歌心中暖洋洋的，伸手摸了摸孩子毛茸茸的小脑袋，“谢谢你呀。”
小乐安突然脸红起来，他闷闷嗯了一声，又咧着嘴跑到自家娘亲身后去了。
“姑娘，且让老夫替你检查一番。”唐爷爷捋着胡子，将药箱放下。当歌忙点头，“麻烦爷爷了。”
千扬在外面静静候着，心却一直提着。小乐安缠着他问了几个问题，他答的含含糊糊，心不在焉，小乐安觉得没趣，便一遛烟跑掉了。
唐爷爷推开门走了出来，千扬忙迎上去，“唐爷爷，怎么样？”唐爷爷捋着胡子一笑，“倒是没什么大碍，皮外伤而已，那孩子体质不错，在海水里浸泡许久，也没受寒，只需稍稍休养一番便可。”
皮外伤？千扬心中一震，那箭矢明明贯穿了当歌整个胸膛，怎么会是皮外伤！他心中虽然疑惑，但眉头还是慢慢舒展开来，“那……刚刚她吐血又是怎么回事？”
唐爷爷轻轻捋着胡子，“应该是气血郁结所致，把血咳出来就是。”气血郁结？千扬眼中慢慢笼上一层光影，他朝着唐爷爷行了一礼，“多谢爷唐爷，我进去看看她。”
“千扬。”当歌半倚在榻上，面色好看了许多，眼神明亮。
他坐到榻边，“感觉怎么样？”当歌一笑，眉头又微微拧起来，她带着几分不确定看着千扬，“千扬，我的身体好像发生了什么变化……”
千扬的眸色渐渐幽深起来，他轻轻在当歌手背上拍了拍，“当歌，暂且先把身子养好。”
当歌静静看着他，原本紧绷的身子慢慢放松下来。
小乐安捧着白米饭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不一会又站起身来，给当歌夹上一点菜。
“姐姐，这是娘亲烧的鱼。”当歌笑着点点头。“姐姐，这是阿南家做的腌肉。”当歌轻轻咬了一口。“姐姐，这是海蚌。”当歌笑着接过……
“姐姐……”“乐安，坐下。”俞大娘拽住小乐安，“姐姐生病了，不能吃这么多油腻的东西。”
小乐安看着娘亲眨巴了几下眼睛，随即委屈地瘪着小嘴，“可是乐安生病时娘亲都要乐安多吃肉……”
俞大娘摸了摸他的头，爱怜地说：“姐姐的病和你不一样。”小乐安听闻，有些慌张地说：“姐姐，你得了什么病啊！”
当歌放下碗筷，认真地看着他一笑，“很轻的病，乐安不要担心姐姐。”
小乐安仍有些紧张，“姐姐要按时吃药，不然会被扔到海里喂鱼……”他有些怯怯地看了自家娘亲一眼，声音越来越小。
当歌弯起眼睛一笑，颊边两个浅浅的梨窝若隐若现，“好，姐姐会按时吃药的。”
小乐安这才放心下来，又给当歌夹了一块红烧肉，然后坐到板凳上缩着脖子看着自家娘亲。
俞大娘无奈地笑笑，“孩子，要是吃不下就别吃。”
当歌夹起肉来咬了一口，“没事，大娘，我还真是有些饿呢。”小乐安开心地笑起来，“我就说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