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荡荡的张家议事厅多了几道黑色的水墨，渐渐聚合成三个人形，张严云，张水还有九瑶。周围还有一些吵杂的声音，似乎还有其他人在，可是盘心幻境没有显露出他们形象给张昊天看，似乎这些人的存在并不重要。
此刻的张水应该是比张昊天大些的年纪，比起瘦弱的张昊天要高上半个头，而九瑶一直都是那个样子，王家血祭时的她和现在的她一模一样，似乎她并不是普通人。
“炼血道我会走，走完的话，就如同约定的那样，不要再管我留不留在青城宗的事。”张水跟张严云说话时不屑一顾，视线甚至没有落在张严云身上。
“没错，就按照先前约好的那样，只要你走完炼血道，继承杀生文入血，张家不会再管你是否留在青城宗，在青城宗干些什么。张家需要你做的只有杀生文的传承。”
“那就行。”张水似乎不想再和张严云交谈下去，转身要离开议事厅。可是还没有走出几步，就突然又停下了。
张水又开口问，不过不是关于炼血道的事：“你真的要娶那个女人？”
“是的，那又怎样？”张严云答道，并不在乎张水的态度。
“没什么？问问而已。”张水冷着脸离开了议事厅，九瑶紧跟其后，半步不离。盘心幻境很稳定，没有转换和溃散的迹象，而张昊天身后张严云的形象已经化作一摊水墨挥散，张昊天便跟着张水走出议事厅。
只见张水和九瑶行至张水房间前的院子，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再无旁人打扰，张昊天不过是盘心幻境的观察者，不存在于当时。
一直默不作声的九瑶这时忽然开口问：“你不开心？”
“为什么这么觉得？”张水反问。
“那你为什么要问你父亲是不是要娶那个女人？如果你不在乎，你大可不必问。”九瑶直截了当，不拐弯抹角。
“是吗？”张昊天看不到张水的表情，只是觉得他应该在苦笑。
“你跟我说过的。”
“是呀，我的确跟你说过了。可是过去了那么久，我的恨意早已是一堆灰烬，能够原谅他的人不是我，在张家的墓园里面。”
“如果你不开心，我替你杀了她如何。”九瑶如此提议，似乎杀个人对于她来说不过是个举手之劳。
张水什么都没有说，默默地回到自己的房间中，九瑶没有跟上去，身形在原地消失不见，张昊天觉得她应该是去杀了口中所说的那个女人了。在他的记忆中，张严云并没有第二任妻子，他张昊天只有一个奶奶，葬在张家的墓园。
九瑶消失之后，张水回到了自己的房中，房里却不止他张水一人，张海一直在房里等着他，此时的父亲和张水一样是年少的模样。
“你让她去杀了父亲准备续弦的女人？”张海听到了他们刚才的对话。
“我可没有点头。她要干什么都与我无关，她远比我强，我没有管束她的资格。”张水冷冷地回答。
张海却好像看透了自己这个弟弟的想法一般：“你不过是默许而已。”
张水没有答张海，张海猜中了他内心真正的想法，他没有什么好反驳的。况且他们两兄弟的想法大抵上是一致的，没有什么好避忌。
“不过，我想换作是我，也大概也是跟你一样吧。你说我们这一辈子还有没有原谅他的可能。”张海说这话时并不抱什么希望。
张水还是那句话：“我说过了，能够原谅他的人在张家的墓园里。”
张昊天的心正如周围一切的布置一样坠入了黑暗中，过往的现实，很黑，很冷。冷得刺骨，张昊天睁眼所见是白皑皑的雪，铺满了整座城市，混着雪的风似乎永远也不会停下。
又是新的幻境吗？张昊天努力在这大雪寻找着盘心幻境欲让他看见之事。
张水无力地跪倒在雪地之中，雪掩埋了他的半身，他的怀里抱着身着素白长衣的女子，她的血染红白雪，张昊天不知他们到底算是在雪地中还是血地中，也许两者皆是。
上百名灭妖师将雪地中的张水与雪绫围住，张水根本没有退路，张昊天看到的是为首的灭妖师张严云缓缓地走近张水。
“张家的孽子，你不配姓张。”张严云用杀生符指着张水，眼中没有半点父子情分。
张水竟笑了出来，可是张昊天分明看到他那张脸是哭着，张昊天从来没有听过老师这般笑声，凄凉绝望，使人心如刀割。
“你觉得我稀罕吗？你配做我的父亲吗？一次又一次将我最为珍视的人夺走的是张家！是你！娘亲死了之后你才回来见她尸首一面！你以为杀死娘亲是那个该死的不治之症吗？是你，是你生生夺走了娘亲坚持活着的唯一念想。
“你十几年前不在乎娘亲的死活，十几年后你夺走我如今唯一的爱人。你不配作为人夫，不配作人父。如果你真的有那么曾爱过娘亲，爱过我们兄妹三人，你就不会感到一丝愧疚吗？”
张严云脸上的表情没有一丝变化，是真的漠然，还是故作冷漠，张昊天已经不得而知，可是对于这个爷爷，他没有丝毫怜悯之意。
“说完了吗？那么与妖灵勾结的你已经没有必要继续在道界存在下去了，受死吧，除姓人。”张严云甚至没有叫张水的名字，只有冷冰冰的除姓人。
明明张严云已经打算动手了，可是张水看上去却没有任何动作，张昊天不解，如果老师不还手，那老师是怎么活下来的，难道爷爷没有下杀手吗？
事态接下来的发展与张昊天所以为并不相同，张严云还是放出了杀生符的夺命符术，那道符术直射张水，没有丝毫偏斜之意。
“老师！”明知道这是幻境，自己什么也无法干预，张昊天还是喊着张水，向着他冲了过去。
九道白尾虚影掠过，张严云的符术被白尾弹飞，击倒远处的一名灭妖师，年轻的灭妖师倒在雪地上，失去生命身体在冰冷雪中渐渐僵硬，周围的数人纷纷避让开来。
虚影散去，张昊天看到是九瑶出手挡下了张严云的符术，从张水年少到婚后，她始终没有变过。看到九瑶出手，张严云的脸色多了一些凝重。
张水的底数，张严云多多少少都还有一些了解，可是这九瑶却是深浅不知，与她对峙，张严云始终有所顾忌。
九瑶的出现显然让张水感到意外：“九瑶，你怎么会来？我不是跟你解除御兽师的契约了吗？”
御兽师契约？原来九瑶是张水的契约兽灵吗？张昊天没有想到张水也曾经是御兽师，契约兽灵甚至可以化作人形。
“是解除了没错，所以我无论去哪里，要帮谁，都不需要你的意见。”九瑶说话一直都是冷冷的。
张水听到她的话后无奈摇头：“就算是以前，你不也是我行我素的吗？”
“你应该不会想死在这种地方吧，我所认识的张水不是会白白送死的人，你应该是会背负着雪绫的死向整个张家报复的人。”
“要报复的是今日在此的灭妖师！”这是张水的答案。
张水话声刚落，九瑶便做出了回应，她不再维持人形，而是化作原型，张昊天看到的是白色的狐尾在空中挥舞着，九根白玉狐尾。
九尾狐，不是兽灵，是幻灵，这是张昊天从四灵棋上得知的。九尾狐是极为强大的幻灵种族，张昊天不敢相信张水曾与那么强大的幻灵结下过兽灵契约，不过也是从这里开始，张昊天认识到兽灵契约不止是能够在人与兽灵直接结下，幻灵同样可以。
只不过那样的话，就不算是纯粹的御兽师了，这也许也是张水从未提及过自己曾是御兽师的原因吧，张昊天这么觉得。
张水抱着雪绫的尸身，站在九瑶的狐首，巨大的九尾狐占据了半片雪地，为了退避九尾狐，灭妖师已经乱作了一团，张严云抬头看着九尾狐，其身散发着威压让他感到了严峻，他始终没有预料那个从张水进入青城宗后一直跟在他身边的女子，竟是如此深藏不露。
“九瑶，在你离开的这些年，我想了很多，虽然那个时候嘴上说恨着你，但实际上，的确是你救了我，将我从杀生文中解脱出来。谢谢你。”
“这句谢谢，似乎太迟了些。”
“所以寻思着报答你，我特地做了一套符器给你，今日要试试吗？”
“那得看你符器师的手艺如何？我想雪花派传承应该不会差到哪里去吧。”
张水腰间的符器亮起了光纹，一套全新的符器被释放到九瑶的身上，那套符器如同甲胄一般套在九尾狐身之上。符器名为雪落九华梦。
张水的雪落九华梦加上九尾狐本身的强横，张昊天不觉得在场有任何灭妖师能够拦住他们。可是他却无法亲眼目睹接下来的大战，盘心幻境又开始晃动不止，他要看的东西又要再度切换，不过张昊天能够知道的是张严云还是活了下来，老师最后还是没有杀死他在世上最恨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