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武馆杀人案
作者:无桐不梧      更新:2019-08-18 07:16      字数:4485

晚上七八点是一座城市最热闹繁华的时候。从一阵欢声笑语,一场推杯换盏中引出好友、死党,甚至知己,再不济,也是一群酒肉朋友。车水马龙像是加速流动的黏稠血液,使城市兴奋燥热。因为人厌恶孤独,夜越黑,灯越明。不同于白日里的光亮,那是郎朗乾坤让人无处可逃。夜晚时满街的霓虹闪烁,可是欲望缤纷的暧昧鬼火。不过,有的人生来孤独。越热闹,越喧嚣,他越是不安,甚至烦闷。这种人要么是远遁深山的隐士,要么是冷血残暴的犯罪者。

警车上的警灯轮回般重复着闪烁,黑色的防爆车镇魂兽一般庄严威武。门口围了很多的人,并且在不断增加。这是商业区中最繁华的一条街道,每一间铺面都可谓寸土寸金。就是这样一间近千平方正对街口的铺面,开着一家古朴的武馆。不为盈利,老馆主刘天刑只为宣扬最正宗的武学。这不仅需要极大的财力,也需要傲人的实力和势力。

寻常人想要来这习武,刘老馆主若在,他会问你为何习武?你要说强身健体,他会把你轰出去,直走右拐有家健身房,慢走不送。

你要说是为了防身或者行侠仗义,老馆主会劝你去练散打、空手道,甚至是跆拳道。只有一种理由是最合乎他的脾性——尚武。

在这个形式大于意义的时代,任何武术流派都失去了原有的价值,沦为了可以夸耀的一技之长。可武学的根本,乃是立命。

这也难怪,拳再重,刀再快,比不过一颗子弹。如果说学好武功至少在街头上可以与人一争长短,那便更可悲了,堂堂武学沦落至此,变为了闲人手中的一把尖刀。

如此环境之下,能学好武功的人少,能教好武功的人自然更少。“仅凭一腔热血是学不好武功的,只有一颗尚武之心,才是末法时代的武学中仅存的一缕孤魂。”刘老馆主常常在酒后发出这样的感慨。

越是稀缺的东西越受到人们的追捧。更何况当今中国仅有的两位ufc无级别搏击金腰带得主均受过刘老馆主的指教。这更加让武馆的名声大噪。于是,常有人来武馆习武,张口便说‘尚武“二字。馆主也不论真伪,不收学费,安排在演武堂由教练统一教授武学套路。那些功夫只是些花架子,功效也不过是活动活动筋骨,与市面上其他的‘道馆’‘武馆’所教授的并没什么两样。

有的人不甘心,想得到真传。在演武堂侧面有一间百十平米的屋子,在那里可以得到老馆主的徒弟,甚至是老馆主偶尔的亲自指点,取名为习武堂。习武堂是会员制,其中的会员非富即贵。但所能学到的,也不过是八卦、劈手一类的武功套路。虽然能强身健体,甚至在搏斗中占有一些优势,但离真正的武道还有着天上人间的差距。

即便如此,来武馆习武的人仍是络绎不绝。因为老馆主会在这群人中挑选徒弟,真正的徒弟。人心就是如此,每个人都以为自己会是主角,会是永恒的与众不同。

老馆主收徒的标准极其严苛并且一视同仁,这一生只收了三位弟子是为入室弟子,其中两位出身于演武堂,一位出身于习武堂。收徒之后老馆主才知道,习武堂这位是老省长的亲孙子。武馆有个三十平米小阁楼,老馆主称之为“暗室”,专供老馆主的入室弟子练武。

赵明义还是第一次进到这间屋子。他曾无数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能踏入暗室,成为刘天刑这位武学大师的真正弟子。可怎么也没想到,他是以刑侦大队的队长办案这种理由站在这里。法医正在拍照,暗室内三大入室弟子横尸当场。楼下的习武堂共三十七人全部死亡,演武堂一百一十二人无一幸免。而这一切的发生,只在半个小时之间。

半小时前赵明义还在习武堂练了一套拳法。仅仅过了半个小时,赵明义到家后甚至还未来得及喝一口热茶,武馆中一百五十一人被杀,而且是一击毙命,只有刘天刑一人生死未卜。

一百五十一人,就算是杀猪也不可能这么快。更何况这是百十位练家子,其中不乏高手。

演武堂学员最多,赵明义赶到时这里已经血流成河,几乎看不清地板上原来的颜色。他从未见过,一百多人横七竖八睁大了眼睛躺在地上,鲜红的血还汩汩流着。即便是多年的老刑警也几乎呕吐出来。直到现在,他的头皮还阵阵发麻。

最棘手的是,老馆主胸怀坦荡,偌大的武馆没有一处监控。

查看当日学员的登记册后发现,当时练武的一百多名学员竟然无一生逃。每一位死者的伤口位置都不尽相同,但无一例外都是被利刃所伤。法医初步判断,凶器是淬毒的刀剑。可再快的刀,再狠的毒,也不可能在一瞬间就杀死一百多人。死者完全没有挣扎的痕迹,这些人不会喊吗?不会叫吗?门外就是闹市,最起码也应该弄出些什么动静,而不是被迟到的学员发现后才知道这里出了这么大的命案!

紧接着是习武堂。习武堂当日只有三十七人,可屋子里弥漫着的血腥味竟比一百一十二人的演武堂更加浓烈。死者身上没有明伤,仿佛是被钝器砸伤了要害。几乎每一具尸体的七窍还留着潺潺黑血,嘴角、鼻孔、眼睛甚至是耳朵,就好像一条条活着的黑红色蚯蚓从尸体中悄然钻出,逃进实木的地面。

赵明义站在这些尸体中间。每一位死者的身上都只有一处受伤,仅仅一处,竟就造成了致命的伤害。更加恐怖的是,凶器推断为钝器,而这钝器很有可能就是凶手的拳头。

他能想象得到,这帮人面对凶手围而攻之,却连与凶手拆招的机会都没有。他闭上眼睛把自己想象成凶手,或是一拳打到对方的心脏,反手一肘顶进对方的喉咙。或是脚踢下阴,掌劈后脑。这些致命的招数与手段他只听刘天刑当做传奇讲过,没想到竟然真的有人能够做到。面对三十七人的围攻,那该是怎样的速度与力量!

沿着楼梯上到阁楼,楼梯口的墙面上有一摊暴虐的血迹。地面上趴着一具六岁男童的尸体,后脑的脑骨粉碎,淡红色的脑浆黏稠的挂在黑色的头发上。这个小孩是刘天刑的孙子,亲孙子,年仅六岁。

孩子的肋骨全部断裂,在他死之前,断裂的肋骨就已经插进了心肺,后脑的严重撞击造成了立即死亡。据推断,凶手上楼后遭到了孩子的纠缠,抬起一脚踢向了孩子的胸口。死者应力飞起撞向墙面,又弹到了地上。

赵明义握紧了拳头,眼眶已经红了。他不忍心再看,几乎颤抖地推开暗室的大门,他从未进过这间屋子,他始终敬畏这间屋子。而现在他唯一能做的,只是让刑警注意保护现场,不要破坏这里。

虽名为暗室,里面却灯火辉煌。老馆主说过,练武时要“眼明心暗”,明如侠,暗如杀!这间屋子始终带有一股杀气,既是屋子里陈列的兵刃上所带有的杀气,也弥留着老馆主身上的杀气。赵明义刚接到武馆命案的电话时,心里咯噔了一下,他知道刘天刑是会杀人的,那是他隐忍在内心的本性。直到现在他仍有怀疑,难道说刘天刑放飞自我了?

老馆主一直强调,武的真谛在于杀。现在天下太平,武道自然式微,更何况冷兵器的时代早已过去。老馆主一直不甘武道的没落,他的内心也很纠结,老祖宗传下来的东西不能就这么灭绝了,可武术几乎已经变成杂耍一般,唯一的价值只是供人娱乐。

这是对武道的侮辱,也是现实的无奈。于是,老馆主对于收徒慎之又慎。他不敢把真正的武学传给大众,演武堂也好练武堂也好,传授的只是套路化的拳脚,看起来比较唬人的健身操。因为刘天刑身上的武功,寻求的是一击毙命!其效果,正是地上冰冷的三具尸体。

暗室里躺着三具尸体没有半点血迹。验尸后发现,死者与凶手有过交手。其中一位手腕处应力性骨折,换句话说是被人生生撅折的;脚踝处粉碎性骨折,应该是被凶手用脚踢断的。赵明义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武功招数,凶手先一招托塔望月,控制住对方手腕,脚下蜻蜓点水,踢向对方脚踝。这一招数在武道中十分常见,原本用意不过是将对手摔倒在地,可在凶手使来,竟接连粉碎对方两处骨骼。

与其说这是劲道,不如说是内力。

内力就是现在所说的气功。原本是与武学章法相辅相成的修行方式,可如今已分为了两门学科。这其中既有历史原因,也有武道艰难的原因。令赵明义不解的是,这三位死者可是刘天刑老馆主的入室弟子,内力决计不弱,竟然如此轻易就命丧黄泉。

还有一位死者,身上既没有明伤也没受内伤。赵明义看后肯定的说,是点穴。

点穴并不像电视小说里表现的那样,好像定身咒似的捏个手势就能把人定住。点穴是门内功,不仅要知道如何发力,还要认准穴位。死者被点了八大死穴,所谓死穴就是人身上主管经脉运转的几处位置。比如朋友间玩闹,不小心打中了身上某个位置,疼痛后会感到酸软无力,有时过一会就好,有时过几天才好。其实这就是打中了穴位,只是没有用对力道,所以造不成太大的伤害。被真正的点穴之法击中后身体会出现气血不畅的症状,轻者半身不遂,重者当即毙命。

而眼下这位死者被点了八处大穴,很明显,凶手是在炫技。

凶手的武学造诣极深,并且身负杀气还以此为傲,难道,真的是老馆主刘天刑?武馆的人都死绝了,只有老馆主刘天刑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可他真的有这般本事吗?赵明义摇了摇头,恐怕当今的天下第一人都没有一瞬间杀死上百人的本事,更何况老馆主的亲孙子都被活活踢死,那可是他唯一的亲人。

还能有谁呢?凶手的目的是什么?寻仇?

刘天刑纵横江湖数十年,年轻时没少结仇。但如今刘天刑已然这般威望,即便有仇,也抱有三分尊敬,不会下此狠手。难道是踢馆?可踢馆是为的扬名,总该留下些线索。赵明义猛然意识到,如果是踢馆的话,凶手要踢的绝不会只此一家!

电话响起,赵明义的脑袋一炸,该来的总归要来。省委书记绕过公安厅长直接下达指示,赵明义在电话中接连回了几个“是”字,信誓旦旦的喊道:保证完成任务!”

放下电话,他无力的叹了口气。三天,他知道如果三天完不成任务将是什么后果。脚下的一具尸体是前任省长的亲孙子,楼下习武堂的死者哪一个不是非富即贵?来自官场的压力,来自商界的压力,更遑论上百条人命,来自社会的压力。一百五十一人的命案,说是恐怖袭击都毫不为过!

他没有喘息的余地,马上做下指令:列刘天刑为头号嫌疑人,全城通缉!他心知刘天刑不会是凶手,凶手一定是比刘天刑更加厉害的人物,但此时此刻,他必须要稳住民心。赵明义紧接着又催促道:“天网的监控查到线索了吗?”

办案人员摇了摇头:“案发前后,附近街道的监控显示只有一队人比较可疑,穿的奇形怪状,但是经过调查,是群玩cosplay的。”

“考什么累了?”

“额,就是角色扮演。”

“每一个人都调查了吗?”赵明义睁大了眼睛,瞪向有些怯懦的刑警。

“还、还没有。”

“马上查!挨个给我查!”赵明义的手掌用力的在空中挥舞,他知道,越是无助的时刻越要忙碌,哪怕是没有目的的瞎忙,否则会陷入无尽的绝望,甚至成为一生的阴影。

不及多想,他又下达了另一条指令:马上派一队人,去祁门山看看。

“你怀疑是他?”政委在一旁略显诧异。

赵明义说:“就算不是,总该给他报个信啊。”

说完,赵明义陷入了一股沮丧的情绪当中。这一切就好像是一场凶残的噩梦,让人难以置信,甚至没有思考的时间,去分辨一下眼前究竟是真是假。

政委拍了拍他的肩膀:先分析案情吧,你觉得凶手是个什么样的人?

赵明义搓了搓脸颊:“至少,是比刘天刑还要厉害的人。”

“所以你就想到了他?”

赵明义无力的说:“还能有谁呢。”

他与政委四目相对,一刹那,有一个人名就好像极限黑暗中的一道阴森闪电,二人不约而同的想到:陈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