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郁游想了想，便直接一头往水里扎。但无论他怎么努力，尝试各种方法，海水就像是一张充满弹力的网，无法突破分毫。

“别耍小聪明。”黑影说，“按照我说的做，静下心来。”

“不就是冥想么。”无奈，周郁游只能按照他说的做，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平躺在海面上，闭上双眼，尝试凝神静气。

凝神静气，看上去很简单的事情，但对于此时此刻的周郁游而言，是异常难耐的过程。他愤怒、心急如焚，满脑子都是周塑海那张阴险狡诈的脸。

不一会儿，周郁游已经满心烦躁。

“先尝试从最近的事物开始铺开感知力……”

“少废话！”周郁游猛地睁开眼睛，“不就是冥想么，有什么难的！”

“放下你那傲慢的想法。”黑影冷然道，“必须提醒你，这不是冥想，是感知。”

“感知？”

“松果体。”黑影缓缓说道，“感知能力和我们大脑里的松果体有关，它存在大脑中央，也就是眉心的位置。自古以来，松果体被称为神秘的第六脉轮或第三只眼，曾经被作为人类精神启蒙的象征性代表。古埃及人把松果体称作‘欧西里斯之眼’；古代亚述人认为，这个神秘的器官是思想意识的源头，能促进生育力，在开悟时唤醒不朽的力量；圣经里也有对松果体的描述。如今人类脑海中，松果体是个退化的器官，它的体积一直增长到2岁左右，而后逐步钙化。”

周郁游思索着黑影的话。“你说的我有了解，我以前看过这类的书籍。”他质疑道，“以前那些史料记载，简直把松果体描述得玄乎其玄，但根据后来研究，大部分都是假的。”

黑影说：“但你不能否认松果体一直在起作用，正是因为有这一独特器官，爬行动物对地震、磁暴和火山爆发等自然灾害非常敏感。感知一直是人类的弱项，你通过在这里的修炼，便可以重新激活松果体，提升感知能力，让你像动物般敏锐，这是成为强者的第一步。”

“不是。”周郁游皱眉道，“你到底是谁？我不想跟你讨论这些有的没的，也没跟你开玩笑，能说你到底是什么东西么？我不要再听到‘良心’之类的敷衍答案。”

黑影继续卖关子，“等你离开的时候，自然便知道我是谁了。”

“我如何知道我不是在这里浪费时间？”周郁游质问。

黑影说：“看看周围，除了相信我，你还能做什么？”

“……”周郁游心里也明白，自己现在的确只能按照他说的做。他仔细打量对面这家伙，身形体态竟有一丝熟悉感，他身高跟自己差不多，就像是自己的影子，被一把长剑钉在了桅杆上。

黑影提醒道：“这里的时间流失，比现实世界慢。在迷失域待上7分钟，现实世界只过去1分钟。即便时间相对充裕，还是得抓紧修炼。这是非常难得的机会，因为除了你，世上没有别人能够这样做。但是，即便是你这般幸运，一生中大概也只有这么一次机会，好好珍惜。”

“为什么？”周郁游皱眉问。

黑影解释道：“需要处于濒死的临界点，是彩票中的兆彩，两亿分之一的中奖概率。”

周郁游不再和黑影对话了。时间紧迫，不容多想，他重新躺下，信念坚定如磐石。

一定尽快离开这里！一定要阻止周塑海！

黑影提醒道：“记住，不是冥想，是感知，感知大海的律动、天空的裂痕、圆月的温度。”

不久后，周郁游终于静下心来，真如黑影所说，感知到了离自己最近的，大海的律动。

海水如流光，在时间末端被秋叶点燃……熊熊烈火中有一座房子的影子，烈火弱化成篝火，篝火柔化成灯火……灯火阑珊中，周郁游看见了自己的家……他有些木然地推门进入，看见周塑海朝着父亲，扣动了扳机。子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向父亲。周郁游无声地呼喊，他的身体仿佛陷入了沼泽，无法像往常那样行动，即便子弹再慢，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穿过父亲的胸膛，而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周郁游猛然睁开眼，视野中是通红的天壁。原来是噩梦，他心有余悸，剧烈地喘息着。

“很难，对吧？”黑影说，“如果没有刻意训练过，潜意识是很难控制的，就像你无法控制梦见什么，而现在，你就在梦境里，潜意识最深处，你无法察觉到注意力什么时候跑偏了，如果没有我，你甚至会忘掉自己是谁。”

“我才第一次尝试。”周郁游眼里没有一丝颓靡，反而有一种越挫越勇的势在必得，他不怕失败，他做什么都拧着一股做到最好的执念。

“嗯。”黑影淡淡地道，“感知力提升了，自然能够掌握迷失域的运转规律，从而控制潜意识，挣脱迷失域。”

周郁游继续，凝神静气，感知着周围的一切。不出所料，思绪又跑偏了。一次次的噩梦，一次次惊醒，不知重复了多少遍……

在迷失域待上7分钟，现实世界只过去1分钟。

在修炼中，没有时间概念，不知过去了多久。

这一次，周郁游平缓地睁开了双眼，眼里多了一丝沉稳。

他飘身而起，回头看去，那艘残旧的小船在海面上轻轻摇曳，黑影依然被长剑钉在桅杆上，一切都没有丝毫变化，虽然明知道自己花费了不少时间，但一切都恍如一瞬之间。

他再次看到海平面上的半面圆月时，有了新的一番感觉，和早前第一次见到时截然不同，圆月在此时的他眼里，不是缓缓坠落，而是冉冉升起。

“看来，你做到了。”黑影平淡地说，“花费时间比我预计的要少一些，那么现在，可以告诉我了，海底是什么？”

“记忆。”周郁游说有些茫然，“但我不知道是什么记忆，因为感知不到具体画面。”

黑影说：“我也不知道，也许以后我们都会知道。”

周郁游不太在意，说：“可能是三岁以前的记忆吧，大部分人都记不起来的那部分。”

黑影说：“也许吧。”

周郁游望向天壁，“我得离开了。”

黑影说：“当然。”

周郁游嘴角扬起笑容，“谢啦，我的边境护卫，有缘再见。”话落，便化作一道流光，冲向天壁。

黑影缓缓抬起头，看着消失在天空尽头的身影，喃喃自语道：“我还以为他能看见呢……记忆，到底是什么记忆……真是苦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