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景晖宫的门，洛羽总算松了一口气。毕竟还是孩子心性，刚迈过门槛就连蹦带跳地忘了身份。算起来，这还是她头一次正大光明地踏出景晖宫。
“公主！”墨宣赶忙拉住了蹦蹦跳跳的洛羽，生怕一个不注意，人就跑得没了踪影。“还要去启宸宫请示陛下的。”
本来还兴致勃勃的，一听这话，洛羽瞬间变成了霜打的茄子。“不去不行吗？”
“不去可以。”墨宣知道洛羽的软肋，于是故意说道：“只不过要是让陛下发现了，怕是又要训斥我们这些奴婢没能照顾王后周全。”
“去就是了，去就是了。”洛羽不情愿地朝着启宸宫迈着步子。
看着脸上写满不高兴的洛羽，墨宣不由地想到了以前还在倪国的日子。那个时候，洛羽一大早还没睡醒就要去倪后的宫中请安，也是这般垂头丧气没精神。想着往事，墨宣忍不住笑了出来。
洛羽不悦地瞪了她一眼。“怎么？见我被迫去他宫中请示，你很得意吗？”
墨宣连忙收敛笑意，急中生智地找补道：“公主猜猜看，你穿着这身衣裳，陛下能不能一眼认出你来？”
说起捉弄人，洛羽立刻恢复了精神。她停下脚步，思索片刻，安排道：“等会儿我和饮梅走在墨宣身后，其他人在门外等候。进去以后，墨宣去向陛下请示游园之事，我低着头不做声，看他到时能不能发现我。”
“公主先猜猜看，陛下能不能发现？”
“定是不能的。他看不到我的脸，听不到我的声音，况且我还穿着这身衣服，他想发现都难。”洛羽笃定地说道。
“奴婢猜，陛下一定会发现的。公主愿不愿意和奴婢打赌？”
“赌就赌，你想赌什么？”
墨宣提议道：“如果奴婢赢了，公主就要答应奴婢的一个要求。”
“好。”洛羽与墨宣击掌为盟，“如果我赢了，你也要答应我一个要求！”
两人达成约定，然后按照计划墨宣走在前面，洛羽和衣梅跟在身后。本来还不情不愿，现在却因为打赌之事，洛羽对去往启宸宫充满了期待。
启宸宫的内侍见到是墨宣，于是也没多问，就领着她们三人去向了庭院之中。洛羽本来还低着头，生怕被人认出，但听见庭院中剑器的碰撞声，和孩子的欢呼声，不自觉地抬眼望了过去。
“公主…….”墨宣方才还心情尚佳，可看见眼前之景，面色变了变。她回头想对洛羽说些什么，却被洛羽打断了。
“嘘！别被发现了！”
墨宣无可奈何，只好站在一旁，等着内侍通传。但那内侍见王上与二位公子正玩得兴起，于是不敢贸然打扰，只得这么干站着。他赔着笑脸，让墨宣她们稍等。与墨宣的焦急不同，洛羽倒是看得饶有兴致。此刻的隽珩是她不曾见过的样子，很陌生，却也很亲切。
“屾哥哥，攻父王的左路！左路！”
只见庭院中有两个七八岁的男孩：一个绑腰束带的习武打扮，正在与隽珩比剑；另一个青袍云纹腰间配玉，相比之下看起来羸弱了些许，虽不参与比试，但也投身其中助威叫好。
“我们赢了！我们赢了！”
隽珩自然不会和孩子较真，步步退守，故意露出破绽，惹得两个孩子击掌相庆，一片欢呼。“屾儿最近剑术有进步。”
“既然儿臣有进步，那能否向父王讨个赏赐？”方才在剑术比试中获胜的孩子问道。他即便气喘吁吁，但依旧满面精神，此刻正目光炯炯地看着隽珩。
“大公子先把外袍穿上吧。”陈华拿来了衣服，给这位大公子整理好装束，擦掉了额上的汗珠。“当心可别着凉了。”
屾儿听话地举起双臂，让陈华帮忙端正衣着，但仍然没忘了赏赐的事。他不依不饶地追问着：“父王可否答应儿子一件事？”
见隽珩不语，另一个孩子有些担忧，他从背后拽了拽屾儿的袖子，低声道：“别惹得父王不悦！”
“父王不高兴了吗？”相比之下，屾儿显然没那么多顾及，直言道，“父王是不高兴儿臣赢了比试，还是不高兴儿臣讨要赏赐？”
“都不是。”隽珩总算开了口，“不过父王确实有些不高兴。”他招招手，唤了声：“嵠儿，你过来！”名为隽嵠的孩子听到隽珩叫他，不由地皱了下眉头，但很快掩藏了自己不情愿的心情，一步步走向隽珩。
隽珩将那孩子抱起来放在腿上，对他说：“父王知道你的兄长想讨要什么赏赐，但父王不知道，你究竟想不想要这个赏赐？”
嵠儿抬眼，然后又很快避开目光，他微微回头，想看自己的兄长一眼，却被隽珩制止了。“别看他！告诉父王，你想学剑吗？”
嵠儿叹了口气，然后不着情绪地回答说：“儿子愿意陪屾哥哥一起练剑。”
“你是愿意陪他？还是愿意练剑？”隽珩追问道。
嵠儿的脸色苍白，全然没了之前欢呼时的活泼。“都愿意。”他的声音低沉，根本不像个七八岁的孩子。
“那好。”隽珩顺着嵠儿的话说道，“以后你就和屾儿一起去练剑。”没等屾儿高兴片刻，隽珩补充道，“不过，父王念及你身子弱，不比屾儿强壮，所以担心你课业繁重而吃不消。如果要练剑的话，那以后文史课的时间就且减半吧。”
这话总算让嵠儿抬起了头，“父王不必如此，儿臣……”
“这是代价，这是你撒谎的代价。”隽珩把嵠从腿上放下来，让他站在自己面前，“父王再问一遍，你真的愿意陪同屾儿一起练剑吗？”
嵠儿有些局促地站在隽珩面前，犹豫了良久，最终还是点了点头。这时，屾儿跨步上前，一把将嵠儿拉在身后，替他说道：“他不愿意，是我强迫嵠儿陪我的。我一个人去练剑，实在太无趣了，所以才怂恿嵠儿和我一起的。父王别为难嵠儿，要惩罚就惩罚儿臣吧！”
“我不愿意练剑。”嵠儿总算开口说话了，“但我愿意陪屾哥哥一起。”
“其实嵠儿对剑术也很有天分。”隽珩缓和了语气，摸了摸嵠儿的脑袋，“刚才还是嵠儿看出了破绽，提醒了屾儿要攻左路，屾儿才能取胜的，不是吗？”
“对对对！”嵠儿没有接话，倒是屾儿抢先应和着，“嵠儿聪慧，学什么都特别快，连那些剑谱他都记得比我快！”说着说着，屾儿不好意思地笑了。“我太笨了，所以才想让嵠儿和我一起学，平时也可以帮帮我。”
“你是因为笨才学不好吗？”隽珩把屾儿拉到身边，“不论是读书还是练剑，用心研习、反复练习、时常温习，这三点，你究竟做到了哪一点？”
“其实屾哥哥很用功的，最近也进步了很多，昨天文史先生还夸他有见地。”嵠儿难得主动开口说话。他替自己的兄长开脱着。
“是你的见地，还是他的见地？”不说这个还好，一提此事隽珩更是生气。“你们不要以为本王不知道！你们的文章都是会拿来给本王看的。嵠儿，你代他写过多少文章？”
嵠儿再次沉默不语，屾儿狡辩道：“哪有代写啊？我和嵠儿的字迹根本不同的。”
“他写完，你再抄一遍，你以为父王就看不出来文章不是你写的吗？”
“儿子知错了。”屾儿见隽珩是真的生气了，于是跪了下来讨饶。“还请父王责罚。”
“你错在哪里？”
“不该让嵠儿代写。”
“还有呢？”
“功课和剑术不该不用心。”
“还有呢？”
“不该贪玩。”
“还有呢？”
“还有……”屾儿挠挠头，实在想不出自己还做了什么惹得父王生气的事。“还有什么啊？”
“今天的事呢？”
屾儿看了眼身边的嵠儿，说道：“我不该逼迫嵠儿陪我练剑。”
“何谓为君之道？”其实，隽珩清楚屾儿聪明懂事，只是贪玩了些许。至于那些让嵠儿代写的文章，也不过是因为课业过于繁重，屾儿实在难以完成，才出此下策。但隽珩向来视屾儿为王储，自然要求严苛了不少。
“存仁心，施仁政。”
“何为仁？”
屾儿张张嘴，不知从何说起。他求助般地看了看嵠儿，却被隽珩呵斥了。“怎么？当着父王的面，你们还想作弊不成？”
隽珩无奈地摇摇头，然后让屾儿起身，说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是为仁？”见屾点头，隽珩又问：“‘己所欲者，强施于人’，为仁乎？”隽珩知道屾儿明白了他的意思，于是接着道：“父王给你的惩罚就是以‘仁’为论题写一篇文章，明日交与父王。”
原本两个孩子高高兴兴，现在却垂头丧气地离开了启宸宫。洛羽见此，忍不住腹诽道：这个隽珩真是讨厌，非要惹得别人不快，他才痛快！
她回身看着两个孩子的背影，突然产生了一个疑问：这两个孩子该不会是她的孩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