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罂并不知晓此刻内殿的情况，她不适时的到访，让洛羽大呼不妙。见隽珩凝眉，看向书柜的方向，脚步也随之改变了朝向。见状，洛羽急忙挡住了他的去路。“你要去哪儿？不是让你赶紧走吗？”

隽珩的眼神依旧停留在书柜上。他轻声问道：“你方才听到了什么声响吗？”

“没什么声响？估计是窗外的风声吧。”与隽珩相反，洛羽故意加大了音量，但愿方罂能听见。

隽珩摇摇头，“是从书柜那里传来的。”

“书柜？”洛羽故作惊讶，“你别吓我，书柜怎会有声音？”说着，她便准备走向书柜。

“羽！”隽珩大呼一声，将洛羽拽回到自己身后。而洛羽要的正是这个结果，她祈求着方罂在地道里能听到隽珩的声音，然后尽快离开。见无法阻止隽珩，于是洛羽则装作害怕的样子，躲在隽珩身后，随他一起走向书柜。

当站在书柜前时，洛羽故意大喊一声，“何方妖孽，在此作祟！”想以此提醒方罂。

隽珩回身看了她一眼，示意她离远一点，然后打开了书柜的门。当里面的一切一览无余之时，洛羽理直气壮地嗔怪着隽珩：“什么都没有啊，我看你就是故意吓我的！卑鄙！”

隽珩仔细翻看着，确认书柜里除了书真的什么都没有，又看看洛羽被吓得脸色都变了，于是也不好再做深究。但他盯着书柜好一阵，总觉得有什么古怪之处。

见隽珩疑心未除，洛羽决定继续装害怕。“你看什么呢？到底有什么啊？怪瘆人的。”

“不怕，不怕。”隽珩摸摸洛羽的头，像哄小孩一样，“有我在呢。我的羽，不怕。”

“什么你的！”拨开隽珩的手，洛羽对他的言辞和行为均表示了不满。但见对方依旧一脸怀疑的样子，洛羽又不得不牺牲一下了。她抱着隽珩的胳膊，撒娇道：“你到底看到什么脏东西了？”说着，还装出了哭腔。

哪怕是以前尚是少女的洛羽，也鲜少表现出这么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隽珩心里一颤，揽着洛羽，离开了书柜。“没什么的，别怕。”他转念一想，发现洛羽害怕也不是坏事，于是坏心思地提议道：“如果真怕的话，不如今晚去启宸宫睡？”

“卑鄙！卑鄙！卑鄙！”洛羽在心里骂了隽珩一万次，“趁人之危，占我便宜！”这个人真是得寸进尺！以前也就偷偷拉下手，现在可好，直接改抱的了。洛羽发誓，要不是为了地道和方罂不被发现，她绝对不会按捺自己想要打人的冲动。可惜她正在装柔弱，表面上不能发作，只能转个圈脱离了隽珩的怀抱，有些幽怨地看着对方。

隽珩也知刚才的话稍有不妥，于是带着歉意说道：“讲笑罢了。”然后正色道：“如果真的害怕，就让墨宣来陪你。明日，我再派人来看看这书柜有什么名堂，好让你安心。”

洛羽一听，这哪里是让她安心，分明是不让她安心。“派什么人？看什么看？就是你听错了！吓我一跳也就算了，明日也不让我安生？不准来！”

“可是，万一……”

“万一什么？书柜你也打开了，里面的东西你也翻了，什么都没有啊！我看你就是有意吓我，想趁机图谋不轨。”洛羽胡搅蛮缠道：“你快说，是你听错了，你听错了！”

为了安抚洛羽的情绪，隽珩只得承认错误，并且如了洛羽的愿，离开了景晖宫。

夜深人静，微弱的烛火跳动，但不足以抵抗漫无边际的黑暗。洛羽没有闭眼，她静静地躺在床上，倾听着门外窸窣的嘈杂归于宁静，然后蹑手蹑脚地走到书柜旁，她犹豫着，手举起来了又放下了，最终，抱着试试看的想法，还是敲响了暗号。没想到，方罂竟然没走，她告诉洛羽，现在景晖宫附近的巡查力度加大了，很难出去。

“看来，陛下的怀疑并没有消除。”洛羽凝眉。她的胡搅蛮缠不过是让隽珩一时妥协罢了，估计隽珩不弄清书柜后的秘密是不会罢休的。

“陛下疑心很重，想让他消除疑虑，”方罂叹了口气，摇头道，“难！”她自责道：“是我一时大意，还望娘娘恕罪。”

“罢了。”洛羽没有责怪方罂的意思。“但你不能一直待在地道里啊。”

“娘娘不必挂怀，我自会想法子的。”方罂不在意地摆摆手，说道：“不说这些了。我今日前来，是有个好消息要告诉娘娘。”

这个好消息实则让洛羽喜忧参半。方罂打探到，重阳节后，花期一过，内侍监会将残败的花草以及废土废料清理，那时便有出宫的机会。

这个机会来的太快，让洛羽有些措手不及，因为她还没有劝服墨宣。若真的扔下墨宣一个人离开，洛羽还是有些于心不忍。但是若是错过这个机会，还不知道要等多久。

见洛羽不语，方罂也没了底气。“娘娘有何疑虑？”

洛羽的疑虑当然不能告诉方罂，她问道：“我们具体该如何行动？”

方罂的计划其实有些冒险，但想逃出宫去，不冒险是不可能的。具体说来，有两个方案：第一，假扮内侍混在运送队伍里，但风险太高，极容易被发现；至于第二个方案，洛羽就要稍稍吃一点苦头。方罂到时会先帮洛羽混入内侍当中，然后趁着众人忙乱干活的时候，找机会藏身在堆放废土的运送车里。

“也就是说，我要被埋在土底下？”

方罂点点头，“如果娘娘担心的话，还是选第一种……”

“不，以防万一，还是第二种吧。到时候，你在哪？”

“混进队伍里随行。”

“内侍的衣服何来？”

“从尚衣局弄一两身衣服不是问题。”

“你如何离开地道？”

这个问题难住了方罂。虽然嘴上说着自会想法子，但她自知景晖宫外巡查的密度是根本躲不过的，最基本的问题倒成了最棘手的问题。“娘娘不必担心…….”

“别说这样的话。”洛羽打断了方罂，“这是你的事，更是我的事，我怎可不担心。若是连你都不能离开地道，那么倒时候，又如何带着我一起离开？”洛羽说这话时，其实已经想好了对策。方罂低头不语、眉头不展，便知她也无从解决现在的困境。于是，洛羽提议说：“不如这样，你暂且在地道里将就一晚，我明日给你弄一身侍女的衣服，然后让你大摇大摆地从景晖宫的正门走出去，如何？”

这倒不失为一个办法。只是方罂担心：“就怕墨宣会看出异端，毕竟景晖宫里的人她再熟悉不过了。”

“明日，我会借口说要去后花园赏花，带着墨宣、衣梅她们离开景晖宫一阵子。走之前，我会敲暗号提醒你，衣服也会帮你放在木施上。之后的事，就靠你自己随机应变了。”

为防惊动旁人，两人不宜说太多。最后，洛羽与方罂约定，下次从地道进入内殿之前，先去小药房观察一阵，如果看到内殿里只亮着一盏灯，那么就代表安全，其余情况不要贸然行动。同时，为了防止隽珩记下了暗号，洛羽与方罂更换了新的暗号。然后两人作别，方罂回到了地道。

……

第二日，天气还算不错，算是个赏花的好时候。但不同往常的是，隽珩今天早早就来了景晖宫，以至于洛羽还没有梳好妆。他也不急，一边品茶一边欣赏着洛羽梳妆，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

即便隽珩守约没有再提书柜的事，但洛羽总觉得会被随时发现一样。更何况，此时隽珩所处的位置不过距离书柜几步远，这让洛羽心绪实在难安。

“你别看着我！”洛羽佯怒，从镜子中瞪了眼身后的隽珩，“你去外殿饮茶不行吗？”

“可本王实在饥肠辘辘。”

“那你待在这里就不饿了吗？”

隽珩理所当然地点点头，“秀色可餐。”

既然打发不了隽珩，洛羽只能催促墨宣快一点，“这是打算去祭天吗？梳这么复杂的发髻做什么？！”

墨宣以为洛羽在隽珩那里讨了不快，现在是在拿她撒气，也不敢辩解，只是加快了手上的动作。这时，听竹照例端来了每日的汤药。“娘娘，这是今早的药。”

洛羽撇了一眼，没有作声。听竹知道洛羽向来不愿意喝，于是打算放下便退出内殿，却被隽珩叫住了。“把药给本王。”隽珩端起碗，试了试温度。“不太烫。趁热喝了吧。”说着，便舀了一勺，递到了洛羽的嘴边。

洛羽嫌厌地躲了一下。“你放着，我不喝。”

“墨宣！”隽珩发难道，“王后这些日子是否从未按时服过药？”

墨宣夹在中间难做，但也只能替洛羽打个圆场。“回陛下，娘娘恐花了妆容，只是想等会儿再喝。”

墨宣的用心洛羽根本不领情，她拆台道：“我等会儿也不喝。”

“为何不喝？”隽珩依旧端着碗，站在洛羽身边。

“为何要喝？！”

“王后既然已经相信失忆这件事，难道不想早日痊愈吗？”

“痊愈？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墨宣给我看的方子上写着：甘草两钱，红枣五枚，上水四盏，先煮红枣，减一盏，去上沫，纳甘草，煎取两盏，分两服。”洛羽冷笑一声，“靠红枣和甘草可以治愈失忆症吗？还是说，我看到的方子是假的？”她继续质问道：“如果方子是真的，那么红枣和甘草是用来解药毒的。我又缘何需要解毒？”

隽珩笑着听完了洛羽的话，然后转身放下手里的药碗。“这就是不肯吃药的原因？”

“不清不楚的，我可不敢吃。”

“事事都有轻重缓急。”像是早已预料到洛羽的质疑，隽珩不紧不慢地解释说：“失忆症要治，但眼下最当紧的是替你去除残留的药毒。你昏迷的那几天，本王命御医用尽一切手段，用了所有能用的药。在无计可施的时候，只能放手一搏。那些药都是有风险的。虽然在你醒来之后，魏御医把过脉，说你身体已经没有大碍了，但基本的调理还是需要的。况且只是些红枣和甘草，就算没病，服用了也不会有任何伤害。”

洛羽的眼神里带着质疑，隽珩的解释在她听来很是苍白。哪怕已经相信了失忆这件事，但还有件事一直不能让她释怀，那就是当初昏迷的原因。如果真如当初隽珩所说的，是磕碰了头部导致昏迷，那她醒来的时候，头部起码应该有外伤才对，可是当时头部并未有所不妥，而且魏殊也从未给她用过化瘀的药。洛羽觉得，昏迷之事必有蹊跷。只不过她更多的筹谋都用在了如何离开王宫，若不是今日隽珩再一次逼她吃药，她才懒得追究。

头发总算梳好了，妆容也总算化好了。洛羽不理会隽珩，径直走向了外殿。隽珩看着洛羽的身影，摸了摸已经冰凉的汤药，无可奈何。他又怎能奢求洛羽听他的话呢？回想他们这些年经历过的争吵，哪一次不是以他的妥协而告终。

不对，有一次他没有妥协，但那却成了他最后悔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