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夜一别，方罂又是几日没了消息，洛羽敲击暗号也不曾有过回应。

“神出鬼没的，也不知可不可信。”她对方罂的疑心始终不未能打消。可即便有所怀疑，那又能如何？这是目前唯一一个看起来对她知无不言的人。

“被困在景晖宫中，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方罂身上绝不是办法，必须找机会溜出去，多想些法子才行。”洛羽暗自如此想着。可想法归想法，实施起来哪有那么容易。

景晖宫的每个出口都有把守，四周还有侍卫巡查，又不可能翻墙，也不敢贸然走地道。现在，洛羽就像一只笼中鸟，只能望向墙外的天空独自惆怅。

而制造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却好几日都未露面了。“不该来的时候，总来。”洛羽倚在窗边，看着外面的银杏叶落了一地。“想找他要个说法的时候倒躲起来了，真卑鄙！”洛羽暗骂着隽珩，眼前的秋凉之景也未能让她的火气消减半分。

“……去给娘娘取药……”景晖宫大门处传来了些许声响吸引了洛羽的注意。听起来，是个侍女正和门口的侍卫解释着什么，然后便离开了景晖宫。

这段时间，墨宣每日都送来汤药。虽洛羽一口没喝，但依旧雷打不动地按时送来。如今想必是药用完了，侍女又去太医局取药了吧。

“也就是说，”洛羽突然灵光一现，“若是我扮成侍女的模样，也许可以蒙混过关。”可这件事要找人帮忙才行啊。洛羽坏笑了一下，心想：当然首选还是那个最好骗的宋惜言。

……

“今天的糕点是谁做的，如此难以下咽！”洛羽咬了一口千层糕，然后假装恼怒地扔回了盘中。听见洛羽的斥责声，墨宣忙过来询问情况。

“把宋惜言给我叫来。”洛羽厉声说道：“她是什么做不得吗？连糕点都如此不入口，我还留她何用！”

墨宣以为洛羽心中憋闷，所以想找个发泄的由头，也就没有多想，于是顺着她的意思叫来了宋惜言。宋惜言诚惶诚恐地跪在地上，不明白自己究竟犯了什么错。洛羽见墨宣还在一旁，于是把怒火又引到了墨宣身上。“你还站在这里作甚？难道我没有说过，任何人都不许私自进我的寝殿。”

“可是，奴婢……”

“可是什么？你难道不知我看见你就烦心吗？你还要待在我眼前惹我不快？你是故意的吧？”

墨宣在心里叹了口气。她明白，在洛羽眼里她和隽珩是一伙儿的，所以自然做什么都难讨洛羽欢心。她也不敢争辩，恐惹得洛羽更为厌烦，于是便顺从地退出了寝殿。

墨宣没走多远，洛羽就开始砸东西，故意制造出极大的声响，一边砸一边训斥：“你这个没用的东西！连做个糕点都做不好……”趁着碗碟破碎声的掩盖，她对宋惜言低语道：“快点，假装求饶，说你错了，求我别把你赶走。快点！”

宋惜言虽搞不清状况，但如此的情况下，也只能按照洛羽的吩咐行事。喧闹了一阵，洛羽自觉戏码已经演足，于是带宋惜言回了内殿。

“与我换衣裳。”她直截了当地命令道。

“换……换衣裳？”宋惜言手足无措。

洛羽没那么多功夫和她解释，况且也不能解释什么。于是，她亲自动手去脱宋惜言的衣裳，并警告说：“听清楚，你老实在内殿待着，等会儿把门闩上，除非我回来，否则谁来了都不许开门。”

“娘娘这是要做什么？”

“别问这么多，问多了对你没好处。”洛羽威胁道：“如果这件事你搞砸了，或者胆敢告诉旁人，你猜我会怎么对你？”

“娘娘……”宋惜言被吓得有些颤抖，话都说不利索了。

洛羽现在管不了那么许多，她手上的动作不停，换完了衣服开始换发饰。“如果此事败露，我会把所有的罪责推卸给你。你们的那个陛下定不会饶了你的。所以，你最好安静待着，祈求我早点回来。”

换好了装束，洛羽出门前回头看了眼无措的宋惜言，叹了口气，嘱咐道：“去床上躺着，假装睡觉。如果真遇到突发情况，随机应变，机灵点。”

说完，洛羽默默地摇了摇头，机灵点对于宋惜言来说太难了，只能让她自求多福了。但愿方才对墨宣的“斥责”能起到点作用，让她不至于短时间内来主殿查看情况。可就算如此，洛羽也没有太多时间了，她必须要赶在晚膳之前回来，否则肯定会露馅儿的。

出了主殿之后，她低着头，挤出些眼泪，急匆匆朝着景晖宫大门疾步而去。侍卫照例拦了下来询问情况。洛羽捏着嗓子，装出哭腔说道：“娘娘说今日的糕点做的不好，让我重做。可蜂蜜用完了，我得赶紧去尚食局取些。若是慢了，娘娘又要生气了。”

门口的侍卫自然也听到了刚才主殿里传来的摔盘子摔碗的声音，于是也没多问就放了行。

这一关总算过了。洛羽低着头疾步朝前走，但身后的侍卫突然叫住了她。“喂！”洛羽心里一惊，停住脚步，迅速思索着应对办法。只听那侍卫说道：“尚食局在南边，你走反了。”

“多谢这位大哥提醒。”洛羽松了口气，继续假装低头抹泪的样子，然后掉转了方向，匆匆从侍卫眼前经过，朝着南边去了。等确定已经离开侍卫的视线，洛羽才缓下了步子。

一路朝南走，洛羽并未见到预想中的嫔妃，倒都是些来来往往忙碌着的侍女宫人。再四处一瞧，也就明白了。整个南边一带，都是王宫的职能部门，比如尚食局、尚衣局，太医局，内侍监等等。

再向南走，洛羽见到了一处假山石桥，桥上写着“点石”二字。原来，这便是那日晚上她所到过的点石桥。假山石桥本是宫中常见的景致，可这里却奇怪的很：有桥有池，有山有竹，却惟独没有水，看似已经荒废多时。洛羽一路上走来，虽未能探此王宫全貌，但也能看出申王宫修缮甚是精巧，又怎么有这么一处突兀的废景。

好奇心驱使之下，洛羽不由地走近了几步。但还未上桥，就听见身后传来了斥责声：“何人如此大胆，不知此处是禁地吗？”

禁地？一座石桥怎会成了禁地？看来点石桥的秘密远比洛羽想象中的多。她按下心中疑问，默默记下到达此处的路线，待有机会一定要再次探个清楚。

她编好了说辞，正想转身向这个禁卫解释自己的“无心之失”，却有人先她一步开了口：“你怎么总是糊里糊涂的？景晖宫在这边，还不快点过来！”

转而，那人又解释说：“邓卫尉有所不知，这丫头刚进宫没多久，是在王后娘娘身边伺候的。来此寻我说娘娘身体不适，请我去看看。我让她先一步走，我整理好药箱便去。谁知这前后脚的功夫就惹了祸。”

邓卫尉？洛羽心里一惊，难怪刚才听声音如此耳熟。她将头埋得更深了，祈求着邓凛不会认出她来。

“是吗？”邓凛看似并未完全相信，他一步步走向洛羽。

“你还待在那里干什么？还不快走！”那人提醒道：“等会儿耽搁了娘娘的事，你担待得起吗？”

闻听此言，洛羽赶忙一路小跑去了那人身边，道：“是奴婢的错，还请魏御医不要告诉娘娘。”

“行了。”魏殊在前走着，洛羽低头跟在他身后。“以后注意点，别总是稀里糊涂的，自己闯了祸也不知道。”

见邓凛并没有跟着，两人才放缓了脚步。魏殊压低声音道：“快些回去。若是被陛下发现了，整个景晖宫都要跟着遭殃。”

“那个点石桥究竟是什么地方？为何会是禁地？”洛羽的心思还在那个点石桥上，根本没把魏殊的话听进耳朵里。

“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

即便魏殊这句话声音不大，但足以让洛羽心里一惊。就算现下情况特殊，身为御医也不可这般与王后说话吧！但此刻并非纠缠此事的时候，洛羽没有言语，准备在下一个岔路与魏殊分道扬镳。

正当洛羽以为自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甩掉魏殊时，对方突然抓住了她的手腕，或者更准确地说，是捏起了洛羽的手腕在把脉。

“脉象很平稳。最近睡得好吗？”

洛羽迅速地抽回了自己的手，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心想：这人是疯了吗？这种时候还不忘问诊？

魏殊见她不言语，也没再多言。他指了指前方不远处的宫殿，“那里就是景晖宫了，我就不送你了，你一定要快点回去。”他顿了顿，接着又朝景晖宫东边一指，“那里是启宸宫，是陛下的寝宫。你回去的时候当心着点，别被发现了。”

“另外，”洛羽以为对方说完了，正准备离开，又听魏殊用极弱的声音说道：“记着，陛下吃软不吃硬，多顺着他点，说些软话。别说你只是想出景晖宫转转，就算你想出宫去玩，他都能依你。”

与魏殊分开后，洛羽估摸着还有些时间，于是并未听从魏殊的建议，而是绕开景晖宫朝着北边而去。顺着景晖宫朝北走不远，便看到了一堵墙和一道门。

站在此处，洛羽在心里盘算着自己之前走过的路：若是以隽珩的启宸宫为中心，西边是景晖宫，南边分为两部分：东南方是三座大殿：启云殿、启华殿和启文殿，估计是用来举行重大宴会或仪式的。西南边是尚食局、尚衣局、太医局的所在。再往南延伸，过了点石桥，就是明修门。估计过了此门，就该是前朝议政的地方了。

“所以说，”洛羽抬头看着眼前的匾额：嘉懿门。“想必过了这道门，便是宫中嫔妃的居所。”只是洛羽不懂，为何要高墙筑起、大门紧闭，仿佛像是把里面的人都关了起来一般。

洛羽推开门来，跨过门槛，进了嘉懿门。眼前的景象，不由地让洛羽打了个冷颤。空荡荡的青石路上，连个人影都看不见。

娴顺宫、昭和宫、锦惠宫、启寰宫、永宁宫……洛羽走过一座座毫无生机的宫殿，只觉得越是向前走去，寒意越浓。

一道嘉懿门好似隔出了两个境地：南边人来人往，热闹非凡，而这里俨然像是一座空城。

“这里难道没有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