榻上水晶帘断，珠子四散。阿依仙躺在晶亮的珠子中，双目紧闭，嘴角渗着渐渐发黑的血。阿曼克倒在她身侧，一只手还牢牢牵着她，也已是气若游丝。

我冷冷看他们一眼，压不住嘴角鄙夷的弧度，讥笑了几声。

古墨侧头看我，问道：“好笑么？”

我收回目光，只盯着匍匐在地、四处嗅着血腥气的通宝，问古墨道：“催眉安置在后廊，可还安全？”

我思量着催眉功夫差、胆子小，人又沉不住气，于是先前不顾他的反对点了他穴道，往他身上涂满了血，扔在后廊了。

古墨却笑道：“这地宫里，没一个人是安全的。”

我嘴角那一丝讥诮笑意仿佛瞬时浸入万丈寒潭中，冻成了一抹僵硬的苦笑。他何时才能体会我慌乱时要的不过是他一句会心安慰，哪怕只是哄骗，也好过这般冷冰冰地将世事剥皮抽筋，叫我不情不愿地看了个真切。

我定神盯着满地血泊片刻，屏住气息，侧身倾倒，滚了自己一身血污。

古墨伸手扶我起身，“不嫌这血脏么？”

我笑着摇摇头，“我们身上若太干净，显得卧月教也太弱了些，青坟窟怕是要起疑心。何况这血是狼血。”

我身手抹了一把衣襟上的血，凑近鼻尖问了问，“狼血不脏。他们的血才脏。”

古墨看着我，目光如深渊，凌厉的是嶙峋利石，那看不透的，是深渊下探不见底的无边黑暗。

少顷，地宫幽长甬道的另一头，传来悉索的细微声响。

这声响几乎弱不可闻，却顺着石壁、趟着血泊，重击在每个人心头。只这缥缈声响的变化，便使得这地宫气氛瞬时诡异紧张起来。

穿堂风一丝一缕地漏了进来，想是那机关重重的道道石门已被青坟窟一扇扇地撬开了。

我尖着耳，右手不自觉地落在了白玉剑柄上，越握越牢。

风声渐盛，虽不闻脚步声，但那细碎的破门声却步步逼近。

片刻后，那细微声响忽而止住，地宫一时间静得骇人。

通宝龇牙瞪目，一跃挡在我面前，黄绿色双瞳仿佛燃着磷磷鬼火，阴森森照向空无一人的甬道。

古墨神色如常，淡淡朝不远处摇曳的火把瞥了一眼，道：“一画你当心，他们来了。”

他话音一落，门外猛地传来几声裂帛之声，我眼前骤然晃过数道金属亮光。

那亮光锋利无比，起落几下，便将穿堂风割得四分五裂。

但听纪如是在身后高喝一声：“是铜丝！”

我的拿手好戏便是轻功，躲过这无处不在的铜丝也并非难事，只是通宝上次吃了这铜丝的亏，眼下一朝被蛇咬，瑟缩胆怯了起来，我只得自保之余再挥剑护它一二，心中暗呼幸好将催眉这小累赘先安置了，否则我此刻当真是分身乏术。

铜丝似无影无踪，却卷得起惊涛骇浪，似柔软纤弱，与我善水剑相碰，却是电光火石，铿锵之声激荡于石室之中，竟刺得我耳膜微痛。

我余光间见火烛昏光下闪来一团火红的身影，那身影恍若毫无分量，只一袭衣衫，鬼魅般卷着铜丝朝我扑来。

我虽向来不怕鬼怪，但此刻仍不免出了一身冷汗，使劲毕生轻功之所成，旋起身子朝后躲去。

那红色身影似乘风的纸鸢，风断了，她便摇摇坠落，扑倒在我脚边。

我吓得抬脚又往后缩了缩，却见那一身红裙甚是眼熟，露水繁花般的娇艳，刺得我浑身一颤，心里咯噔一声响，心脏便开始狂跳起来。

古墨飞扬起披风，卷落数道铜丝，回身朝我低吼：“莫要上前！”

我却已颤抖着双臂，将地上那一袭红裙的血糊人儿揽进了怀中。

我垂首看着她的脸，那白嫩小脸上满是血污，一双铜圆灵气的大眼紧闭着，眼角一道泪痕，是说不尽的委屈哀伤。

我心疼地将她一头长发从地上捞起，用指尖轻轻替她顺着纠缠的发丝，柔声道：“红泥莫怕，师姐在这儿，谁也伤不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