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回 不杀非恩
作者:半冷胡同      更新:2019-10-03 17:59      字数:1264

抑浊子要击溃因寻子,这其中道理,想来的确是通的。说粗浅些,不过是一山不容二虎。若古墨从前在逍遥时便如此时一般性子沉稳老辣,看似果决蛮横,实则缜密细致,那么恐怕他周身锋芒必定会耀眼过抑浊子一筹。

不过如此看来,抑浊子的手腕也未必比古墨柔软。他二人果真不愧是同门师兄弟。再加上个阿依仙,倒显得逍遥有几分魔教色彩。

师父常说,逍遥修的不是佛法道法,所求不过随心纵欲,肆意而为。

心中有魔,那便成魔。心存善念,那也可同少林高僧一同高喊一声“阿弥陀佛”。

木椁说:“恩公有恩于我,我虽有愧于他的妻儿,可他对我的这份恩情,我却绝不会辜负。”

古墨的手在我掌心里重重一颤,然满身衣袍却欲扬还止,不见波澜。

与他这惊鸿转瞬的失控相较,我胸中震动显得更为昭然。听罢木椁的话,我心头一潭稳水无端落入江海,波涛翻滚,那水也是一会儿沸热,一会儿寒彻。

恩公若是恶人,那恩情果真还当作数么?

那么师父若是恶人,又该如何?

木椁又说:“我是个贪生之人,犯下滔天罪过后,不思自我了断以告冤灵,反用易容术粉饰了罪恶,苟且了二十年。”

他说到此处,似有些疲倦,朝后退了一步依上石墙,微微喘了喘,这才继续道:“今日,我的死期应是到了。少主动手,我不会坐以待毙,但也知道绝敌不过你。但即便是为了多活一时半刻,我也会尽力一搏。”

古墨自方才稍微平息之后,竟越来越静,连木椁这番荒诞说辞也未激怒得了他。

他眼中翻飞着烈焰燃尽过后的漫天寒凉灰烬。

他嘴角扬起几丝鄙夷,淡淡道:“易容又如何?躲在西域天山又如何?装疯卖傻又如何?我若当真要查,你真以为自己能活过这二十年?”

木椁面色微怔,隐了似不曾灭过的笑意。

自古以来,抽丝剥茧得来的真相总是如水深林颠,越往下探越奇诡,越往上攀越牵动魂魄。

原来,当年木椁逃遁后,抑浊子大侠的夫人尚还留存一口气在。她拼着最后一丝气力,对古墨说下她的一丝残念。

她说:“我知道是谁要杀我。你莫要追,也休得提报仇二字。你与你师哥要好好的,相亲相爱,好好的……”

于是,古墨那日没有追去,日后也从未再追。

古墨少主崛起武林十余载,从未追究过当日之事,也不曾追查杀害母子二人的究竟是何人。

他不查、不追,因为夫人临终有言,也因为他实已将自己当作了凶手。

木椁只是喘气,良久方开口问:“夫人......夫人她,知道杀她之人正是她朝夕相对的枕边人?”

若她的确知道,定是早已了无生意了。

古墨不答他所问,却道:“你一条命在我手里,我什么时候想杀你了,你就是逃去阴曹地府我也会将你抓回来。不过此刻,我暂要留一留你。”

木椁听见古墨难得开恩,也不见面露喜色,却反而一怔,问:“为何不杀?”

古墨道:“有比你更该死的人横档在前,一时半会儿还轮不到你。你于我还有利用价值,待我用过你之后,再来取你人头。”

古墨在此出悲剧中本该是个博人同情的伤心角色,可他这一番话,却叫恶人与看客听罢都感到背脊微凉,汗湿罗巾,一时分不出善恶,分不清究竟是谁伤了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