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父女释嫌
作者:司兰      更新:2019-08-07 01:58      字数:4604

十二月的冬雪纷纷扬扬地洒下来,一刻间地面上、旗台上、屋顶上,远处的山上,到处都穿上了白色的盛装。早上六点半的铃声过后,我和孩子们一同步进了校园,足足有一尺厚的冬雪瞬间埋没了我们的脚丫。站在旗台下面,我欣喜异常,虽然我算不上城里孩子,但是这瑞雪的铆劲我也是只有在小时候见识过,今天终于可以玩一场了。但对于这些求知若渴的孩子们,想让他们放松精神投入到玩中学,我觉得自己还是功力不足……面对于洁白的世界,我内心的压抑瞬间迸发了出来,一种内心的委屈,瞬间堵在了嗓子眼,我的眼睛也许是冬雪与口腔里呼出的气凝结成的冰凌,在睫毛上构成了一堵白色的墙。

这段时间,刚好高段教学毛泽东同志的《沁园春.雪》,这让我玩性大发。按照孩子们来校时的惯性,大雪天每个人带来了扫雪的工具:我灵机一动,拿起一个扫把在前面开路,扫一步诵一句;很快孩子们被我的行为感染到了;想起曾经无聊的扫雪过程,他们也跟在我的后面,虽然他们难以改变的地方音朗读出的诗词失真,让人有掩面而笑的感觉;但孩子们的投入让我很欣慰,你一句,我一句,从扫雪的速度能够看出我们朗诵的效果;还有呆在教室的几个年龄太小的,他们也跟着大家很配合一般……我在前面开出的路,他们也在后面伴随着诗词紧跟其后……就这样,我们在校园里开垦出了不同的图形,雪堆是我们胜利果实的彰显,自认为我的这节教学很有收益,孩子们也真正的认识到了动中学的乐趣……

我的生活里多了一个朱欣,他每天早请安、晚汇报,中午也不忘把他妈妈做的好吃的带来跟我分享。我只听说他的妈妈是一个很优秀的女人,但从未见过庐山真面目;也许别人见过我吧!那天晚上朱欣的表白我没有明确地答应他,也没有直接地拒绝他,就这样每天接受着他的优待,心底暖暖的。尤其在一个月的那几天,我非常渴望他的美食;而他好像也知道了我这一特殊时期一般,总是会用淡淡的煨汤来招待我……我很享受他的这种优待,如果不是父亲的一个电话,我的这种幸福指数会一路攀升,直到我被他感动:

“红红啊,你在那边还好吗?学习工作咋样?还习惯不?我这个星期来看看你,你妈妈也想你了!你姐快结婚了,你妈给她还准备了嫁妆,不过我们不会回去的;还有,就是你姐姐的那两个小孩出了意外,没了……过年回来了别跟她提起!”父亲的语调平缓,他没有因为要见我而激动;也没有因为姐姐要结婚而开心;更没有因为姐姐的孩子离开而悲伤……所有的语言都好像在说隔壁人的事,他的冷漠让我的内心有点失落,我不敢肯定这还是不是我原来的父亲。

这是我后来才听说的,过年我离开后,姐姐和孩子搬回了老家。姐姐用我寄的钱把俩孩子送进了学校;在商店叔叔的帮助下,她进入了村上的一个纸箱厂。就这样,姐姐每天厂里、家里两头跑,两个孩子还算听话,每天中午、晚上都会乖乖地在家里等着她回去做饭。姐姐一个月800多块钱的工资,就是他们娘仨日子过得还算富裕。

姐姐虽然生了俩孩子,不过还算有点姿色。在厂里时间长了,跟大家也算熟了,她认识了厂里的一个机械工:那个男人比姐姐大六岁,由于家里地形差,没读多少书,至今没有结婚。记得父亲说他当年就是这种情况,才到了我们家——就是俗称中的“上门女婿”。在商店叔叔的把关下,他们俩人确定了关系……父亲也暗地里通过商店叔叔给家里捎去了一些过冬用的物品,以示对于姐姐找男人过正常日子的祝贺——据说是阿姨的主意。

由于那个男人是“头婚”,姐姐曾经也没有登记结婚,所以俩人的结婚应男方家里的要求,必须选个好日子,让俩人成婚——举行仪式,其实说白了就是摆个酒席,让村上的人都来见证,吃吃喝喝之类的。这是我后来明白的,在农村摆酒席比领证要浓重的多;领了证不叫结婚,只有摆了酒席才叫结婚。对于这样的日子,姐姐是可遇不可求,她在盼望着自己的新婚到来;这也是后来,我听弟弟说姐姐欣喜的之余感觉到了男人对于两个孩子的排斥,起初她有把孩子送回先前那个男人家里的打算,被弟弟以“如果这个男人接受不了孩子,就不要跟他结婚!”的理由,让姐姐打消了那个念头。

就在我工作快两个月的时候吧,那也是“国庆”假期,据说姐姐和她的老公在上班,放假了孩子没有人搭理,就跟着村上的一些孩子出去玩……这一出去,俩孩子就再也没有回来——一行七个都是六七岁的孩子,跑到了村外的水坝边上去玩……结果,七个孩子都掉进了水里,由于那里偏僻平时很少有人去,所以孩子们全部没了。姐姐和其他孩子的母亲一样,哭得死去活来的,可最终还是面对了这个灾难。由于孩子多,最后修造水坝的村子和乡政府、县政府共同出资,每个孩子赔偿了五万块钱。这在我们农村可以说是最高的赔偿了。让人意外的是,姐姐把五万块钱给了弟弟,让他娶媳妇时用;另外的五万块钱在她结婚前,加上男人家里拿的有八万块钱,把家里的旧房子拆了,赶她结婚也搬进了新房子去了……起初我回家有点不理解,但后来我明白了——这个钱修房子用,姐姐的心里还踏实一点,至少每天能够看到孩子;如果钱房子家里,她一看到就会伤心难过……

由于有那个男人的陪伴,姐姐也是在一个月后就上班了。她不再像以前那样唯唯诺诺,一月间性情大变:她不再因失去孩子而悲伤,每天跟那些人有说有笑的;跟她老公每天一起上工,一起下工。由于定了婚,那个男人自然住进了我们家……他们在为“元旦”到来的婚礼在准备着,好像孩子从来没有来过她的生命一般——我们那里有个说法,就是不满十岁的孩子夭折了,村上人说那不是你家的人;何况姐姐的孩子不是在结婚后生的,他只是来讨债的,债讨完了,人就回去了……

春节时我给孩子买衣服,给他们买吃的,姐姐都看在眼里。但他们最终是姐姐未婚生的孩子,所以父亲是不承认的。因此,俩孩子走了后,强势的父亲要求弟弟不要告诉我,不要打扰我……

今天听到父亲这样说,心里还蛮不是滋味的:“爸,那俩孩子走的时候,有没有给买些好衣服啥的?这俩孩子也是命苦,随我姐姐来到这个世上,没有好吃的,没有好穿的,怪可怜的。”我说着,自己的眼泪都下来了。

“不要问那些了,他们死了关咱们什么事,关心关心活人的事,死了的人谁还管得了?何况那又不是……”父亲的话没有说完,我歇斯底里的声音迸发了出来:

“够了。从小到大,我们兄妹仨过得跟叫花子似的。我们几个人之间就跟仇人似的,你能说你没有责任吗?你明知道我妈配不上你,那你当初为什么跟她结婚?为什么还生下我们几个?生下我们又不管?姐姐之所以有今天,你没有责任吗?你生她不养她,你算父亲吗?我只是幸运点,读了几年书,如果我跟她一样,大字不识一个,你离婚会要我吗?我相信绝对不会的。我真的搞不懂你的心里是怎样想的,今天没有我妈了,姐姐和弟弟也能够自食其力,他们不需要你做其他的事情,也不会问你要钱,那你为什么就不能看他们一眼呢?放眼望去,你有五个儿女,你对我们公平吗?”我抽噎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朱欣坐在了我的身边,他把我的头拨的靠在他的肩上,手里给我递着纸巾:

“别哭,有我呢!”俗话说,可靠的男人就是会在你需要的时候说出“有我在!”、“有我呢!”“我养你”之类这些暖心的话。谁知这一句被电话的那头听到了:

“你那里有人?是谁?你交男朋友啦?不是告诉你不要在农村找吗?你就那么……”父亲没有说出来,但我想得到他的表情。

“别说了,我都多大了,我今年都26了,我这个时候不敢找,那个时候不敢找,我当一辈子老姑娘吗?”也许这是所有父母的平常心理吧!“行了,我不想见你,你不用来看我了!我姐结婚我回去!”

我挂了父亲的电话,靠在朱欣的肩膀上,男人的荷尔蒙又一次传来的气息,让我忘记了刚才跟父亲那水深火热地争执……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被朱欣轻轻地放在了床上;他将我的双腿挪到了床上,为我轻轻的盖上了被子;就在他离开的时候,他的唇吻了下来,在我的额头上是轻轻的一记——很不一样的感觉,我的身体又一次触电一般……

我原以为自己的电话完全将我和父亲的关系拉到了南极,我能够想象那冰冷的,不可溶解的温度会让我们再次相见尤为尴尬——主要的还是朱欣和我的关系,自从那天晚上的表白以后,我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但每天心安理得地接受着他对我的好。而我不知道如何再一次去突破我们的关系,我就这样矜持——这是我认为女性一定要有的品性。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我盼望着“元旦”的到来,我的心里很矛盾,既希望回到父亲的身边,又不想去面对。我只好寄希望于阿姨身上,好歹父亲行了大运后,找了一个知书达理的媳妇。

“那老师,有人找!”我带着孩子们在旗台下玩耍,突然被围墙外的声音搅扰到了我们的活动。

紧接着,我的眼前出现了那个我前两天在电话里冲着大呼小叫的人——我的父亲。他的头发花白,皱纹爬满了脸颊,皮肤松弛……这样的改变是过年时所没有的,不对,过年时他戴着帽子,我压根就没有看清楚。一场大兵让父亲没有以前那么硬朗了,他在电话里的声音我没有半点的觉察;今年来到这里,我除了给c不停地交流以外,父亲的电话那是屈指可数……我的眼帘低垂,紧接着我感觉到自己的眼睛红了……

我不顾一切地扑进了他的怀里,伴随着叫出口的一句“爸爸”,我的眼泪瞬间在脸上奔流不息……真的想念,那种酣畅淋漓争吵以后的空虚,在这一刻得以填补……

“爷爷好!”孩子们在高段一个女生风铃的带领下,很有序的排成了一行,举右手行礼;孩子们的举动让我的情绪得以暂缓。

“孩子们好!”父亲推开了我,将自己流泪的脸颊偏到了一边,“看你,这么大人了还哭鼻子,害得我也……行了!我给你带了好吃的!”说着,他不顾有没有放学,拉着我就往外走,我挣脱他的手,解释一番才让他得以理解……

父亲在十一月的天气里,坐在旗台下面等我,那凛冽的寒风从他的衣领钻进去,他紧锁起了脖子;从袖管钻进去,他捏紧了袖管……这一幕让我有点心疼;他知道如果叫他回去教室,他能够想到孩子们的目光围绕着他,而影响大家的学习。所以就……

我的心里一阵酸楚,给朱欣拨通了电话——如果注定“丑媳妇要见公婆”,何不让他们提前碰一面呢?

十分钟以后,父亲被接走了……

晚上,我也是第一次去朱欣家。我一直觉得是父亲的到来,才促成了我有见朱欣妈妈的欲望。他的妈妈听说我父亲来了,便很诚恳地邀请我们去他家里:不得不说优秀可以遗传,先前我之听人说朱欣的妈妈是一个退休老教师;从说话、做人方面来看,这印证了她先前的职业,我觉得自己都自叹不如。她丝毫没有旧时知识分子的架子;她将家里收拾的非常干净;从做菜看得出她的贤惠……

双方父母的见面,把我们的关系推进了一步。其实我不是这样想的,甚至我还觉得我们的关系没到那见家长的那一步——然而父亲的到来,在这个村里计算有钱也不会有一口饭吃,除非去老乡家里蹭吃一点;住宿更不用提了,我的一个房间也不足二十多平米,不用说,晚上住宿又要……

这个窗外冰天雪地的晚上,室内人依旧瑟瑟发抖;然而我的房间里温暖如春——不单单是室内温度,更是情的升华。

我和父亲敞开心扉,肆无忌惮的通宵聊着,毫不顾忌第二天的周六是否会影响学习……这一个晚上,我们父女俩把前半生没有说的话都说完了,我又一次重新认识了一个血气方刚的男人——即使他有点力不从当年……

其实人生当中,当你看一个人左右不顺眼的时候,不妨静下心来,什么也不要说,什么也不要做,就这样去默默地想静静,那一切都会冰释前嫌,情会化成真的流水在心底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