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吟片刻之后，梁浩轩这样说道：“阿芬，对于你，我说不上有多少了解——”说着，望向沙发上的那件短袖衫。如果论身高，对阿芬来说，大体上也算合身，只是，这种前面有一个口袋的衣服，分明是男式的。

阿芬先是一愣，随即这样说道：“嗯，这件衣服，是我老公的。”

梁浩轩暗暗吸了一口气：幸好，刚才我没穿上身。穿人家男人的衣服，似乎不太好吧？

大概是看到了对方那愕然、不解、迟疑的神情，幽幽的叹了一口气之后，阿芬这样说道：“事情到了这一步，我也没必要再隐瞒什么了。我是结过婚，不过，我男人，已经好久没回这个家了——”

“哦，是怎么回事呢？”梁浩轩好奇的问道。

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之后，阿芬这样说道：小梁，我们到底还能够走多远，现在暂时可以放到一边去，不去想它。不过，有一点，我还是很清楚的，要想走到一起，首先就要把一些事情说清楚。在情感这个问题上，是不能欺骗别人的。我这样想，没什么问题吧？（梁浩轩点了点头：隐瞒与欺骗，都是难以接受的。）

事情，就从三年前的那一天说起吧？当时，我还没有男朋友。那天上午，韩芳菊邀请我一同前去。当时我想，反正也没有什么事情，就去看一看吧，开一开眼界也好。这样想着，我就陪韩芳菊一起去了。

那一天接下来的事情，你自然也不会淡忘吧？

当时，到了水泥厂之后，韩芳菊就忙着跟姐妹们打扑克。有好几次，我都提醒她，应该到外面去看看，可是呢，她就是听不进耳。这样一来，我慢慢也体会出了什么，为了避嫌，就不再往下说了。其实，我在为你抱不平，当时我想，既然约了人家来，再怎么不高兴，也该出去说一声吧？如此冷落别人，确实也不应该。

不过，碍于面子，我也没有出来。

后来，我和韩芳菊都知道了，你受不了这样的冷落，一个人先走了。

那时候，我也曾这样想，如果我就是韩芳菊，那该多好啊！

当然，也只是想想而已，因为，我作为韩芳菊的好朋友，还是要考虑一下她的感受的。

不过，也就是在那一天，我开始这样想：如果我有了男朋友，一定要好好对待他，不让他受冷落。

再过了一些时候，我开始谈恋爱了。

我的恋爱故事，平平淡淡的，没什么好说的。简单说起来就是，经过一段时间的恋爱之后，我就结婚了。我的那一位，就是这个单位里一个老职工的儿子。这位老职工，自儿子结婚后不久，就和老伴回乡下去住了。说起来，这间屋子，倒是我的婚房了。我对房子什么的，要求也不高，有一个落脚之处，也就差不多了。

（梁浩轩心头一阵苦笑：这样说来，这间宿舍，其实是属于农机站的，阿芬也不能说就是真正的主人，而我呢，就要再打一个折扣，这客人的身份，似乎也不算名正言顺了。）

小梁，你大概也能够想象得出，我和这样一位退休职工的宝贝儿子结婚之后，也只是凑合着过，手头并不宽裕。

不过呢，我的那一位，一开始，也不想只想着靠父亲的退休金过日子。平时，他也会到外面去找一些事情做，也能够赚到几个钱，生活也算勉强过得下去。我呢，也时常去找一些零活儿做做，补贴一下家用。

接下来的一件事情，就把这个家拆得差不多了。

哦，大概是这样的。有一天，他以前的一个女同学找到他，说是要带他到外面做点事情。至于这事情是什么，却是说得云里雾里的，说是去看一下，了解一下，到时候就清楚了。而从那位女同学的语气来看，那样的一件事情，似乎正埋着一个无穷无尽的宝藏，就等着人们去挖掘，去拿出来了。

我的那一位，见对方说得天花乱坠的，就动心了。

当时我想，既然在本地做点零活儿，也没有多大前途，既然他有心，就去试试吧。

这样一来，我也就默许了。

以后，对于他所做的事情，我也算有一点了解了。哦，大概是这样的。先是高价买下一个床垫，就算是入了会。然后呢，再去发展下一个。如果发展成功了，也就是这下一个也买了这种产品，你就可以从中提成。如果你发展的人多了，到了一定的阶段，靠手下人的提成，就足够了。那时候，你已经是总经理总裁什么的了。这一层层的提成，就有点像金字塔，越是上面的，得到的分成也就越多。这种事情，这——

“后来，成功了吗？”梁浩轩接口道。

阿芬露出一丝苦笑：真要成功了，这样一个夜晚，你多半也不会坐在这儿了。后来我总算想清楚了，这种推销，如果纯粹从数学的角度，勉强也讲得通。只是，这么贵的商品，远远高出了市场价，人们又从哪里要钱来买呢？因此，只要任何一个环节断了线，那些所谓的提成，也就成了空头支票，无法兑现了。

可笑的是，我的那一位，就像着了魔一般，陷入其中，不能自拔。算起来，我上一次见到他，已经是三个月前的事情了。这样的日子，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尽头？他长年累月不在家，我，我闲着无事——

“这样的生意，不做也罢！”梁浩轩感慨道。

阿芬接过话：我们，我们作为局外人，大概看得要清楚些。可是，深陷其中的人，就像是那些输红了眼的赌徒，整天挖空心思，就想着怎么去发展下一个，这样就可以减少一点自己的损失。可是，骗人的把戏，总会有山穷水尽的时候。那个成语所说的“不能自拔”，大概就是这个意思了——

“嗯，什么时候，才有迷途知返的那一天呢？”梁浩轩接过话。

捋了一下额前的长发后，阿芬这样说道：“好几个月之前，我，我算是看透了他，对他不抱什么希望了。有了这种想法之后，有了空闲时间，我也想着要跳跳舞什么的。说来也巧，前些天，那个夜晚，当我很想跳那一曲快三步的时候，我突然发现，你，你就在舞厅里！当时，我也懒得去想那么多，就想着先跳跳再说——”

“哦，是这样——”恍然大悟似的，梁浩轩接过了对方的话语。

“大致的情形，就是这样了。”阿芬这样说道。

梁浩轩并不急于再说什么，而是用手捂了一下腮帮。

阿芬也没说什么，只是静静的看着大门以西的那一扇窗。

眨了眨眼后，梁浩轩点燃了一支香烟：至此，整个事情的轮廓，大致上也清楚了。此时此刻，就看各人怎样拿主意了。刚才阿芬所说的那些话，似乎就包含着这样的意思：对她来说，由于对前任早已心灰意冷，早就想着要另起炉灶了。对于她来说，目前所在的这间宿舍，更像是一个临时客栈，她已经不打算长住了。

确实，既然他的那一位已经不能自拔，她也就没必要一棵树上吊死了。

现在，关键就看我的态度和立场了。这，这怎么说呢？当初，韩芳菊对我的冷落，她自然是看在心里的了。然而，由于某种原因，她并没有及时出现在我的视线里。好些天前，对围城生活早已厌倦的她，却在舞厅里发现了我。说起来，就好像是兜了一个大圈子之后，两人又重逢了。我情场失意，她围城受挫，就像是那两句诗：

同是天涯沦落人，

相逢何必曾相识？

只是，时隔三年之后，我和她，还真有回到从前的那一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