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今晚的月光，好亮啊！

我坐在这草地的石块上，放眼看去的时候，只觉得远处的山的轮廓，都像是刚用水粉勾勒、描画过似的，而近处的树梢、甘蔗叶片上，则是绿中透白，银光四溢。嗯，在这样一个时刻，这样的一片天地之剑，那一轮明月，除了将漫天银辉洒向大地之外，是不是也在倾诉着什么呢？或者说，当我们沐浴在这月光之中，就觉得她只是月光？

是啊，就像那首歌所唱的，“白天不懂夜的黑”；漫漫长夜里，对于月光星辉，人们就会格外的珍惜、喜爱、眷恋，许多佳词丽句，即由此而来。当然，更多的时候，更多的人，只是心中有感触，却未必就说得出来。

哦，还是回到现实之中来吧。确实，如果用明月来形容、比拟梅玲玲、韩芳菊，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了。只是，如今她们又在哪里呢？显而易见的是，此时此刻，与我共享这一轮明月的，是其貌不扬的徐心怡。“这山望着那山高”，对我来说，真有必要舍近求远吗？对于眼前的这一切，难道就不值得珍惜吗？

想到这儿，梁浩轩的脸上，涌起了一阵微笑。

过了一会儿，他这样问道：“心怡，那个晚上的事情，还记得吗？”

徐心怡嫣然一笑：“才多久呢，怎么会不记得呢？”

“哦，这个夜晚，跟那个晚上相比，有什么不同呢？”梁浩轩接着问道。

“都是在外面，”徐心怡缓缓说道，“哦，今晚的月光，够亮的了——”

“是啊，今晚的月光格外皎洁，就像你的脸一样——”

“我，我哪有——”

“在我看来，你就是——”

“哦，浩轩，你，你说得——”徐心怡说着，微微向对方所在的一侧倾斜了些。

“今晚，不冷吧？”“有你在，怎么会冷呢？”轻言细语之中，那原本的长辫子，渐渐如瀑布般飘散开来了。哦，芳草的清香，秋天庄稼成熟的气息，以及那吹气如兰的幽香，融合到一起了。梁浩轩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霎时就觉得，那一颗心，就飘飞在这一片馨香之中。瀑布奔涌着，那银帘般的水帘，飞流直下。而两侧，则是那高起的山体。那一汪清泉，离开那高山之后，哼着小曲儿，向前流去了。水流的两侧，显示一些白玉般的石块，接着就是芳草如茵了。哦，这样的一幕幕，是真是梦？“哦，就这样了吧？”也不知过了多久，梁浩轩的耳边，响起了这样的声音。

望着自己那已被移开的手，梁浩轩这样说道：“你，你是说——”

“那天晚上，我就说过，有些事情，属于洞房花烛——”

“好，好吧，那，那就留着——”梁浩轩这样说着，从上衣口袋掏出一支香烟来。

不一会儿，他的眼前，就缭绕起阵阵烟雾。

“浩轩，你，你生气了？”只听徐心怡这样问道。

“我，我怎么会生气呢？”梁浩轩接过话，“留，留点余地，也好——”

徐心怡点了点头，接着又望起东南方的天幕来。

沉静，草地上一时陷入了沉寂。

再过了好一会儿，徐心怡这样说道：“浩轩，我差点儿就忘记了，哦，明天上午，我就要离开这里了——”

离开？梁浩轩心头一惊，连忙问道：“哦，到哪儿去呢？”

“到外面，到外面打工去——”徐心怡这样回答道。

“哦，是这样——”梁浩轩接口道，然而，那下文，却迟迟不曾说出口。

徐心怡也没说什么，只是用手拢着双膝，静静地看着正前方。

梁浩轩的思绪，飘飞在缭绕的烟雾里：这一幕，似曾相识的这一幕！其实，我真的不想再说什么了。甚至，我也不觉得很惊讶。将近两年前，韩芳菊就说过类似的话语，做出过类似的决定。如果要说有什么不同，那就是，地点不同，那时是在西北方的那一片土坡之上。而现在，徐心怡是在月光下的这一片草地之上。

其实，这一切，也不是平白无故的。

好些天之前的那个夜晚，徐心怡就说起这件事情了。只是，当时我以为她只是随口说说而已，就没放在心上。到了这样一个夜晚，当初的那一件事情，就不会太遥远了，确切地说，就是明天上午的事情了。

这个夜晚，她为什么会到街上来呢？除了看看我，就是辞别了。

既然是深思熟虑之后做出的决定，我还能再说什么呢？对她来说，趁着还年轻，到外面打打工赚赚钱开开眼界，确实无可厚非。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我再说什么劝阻的话，倒显得没见识不识大体了。

然而，在我心头，依然涌上一丝隐隐的不安来。是啊，“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在那种情况下，出现某些变化，也没什么大惊小怪的。比如说，像韩芳菊，还有可能再回到我身边吗？而另一方面，我所面临的，就是漫长，甚至是无尽的守候与等待了。有了前面韩芳菊所带来的教训，我还能处之泰然吗？或许，等待并不可怕，就怕等来的是一场空。

或许，从一开始，我就错了？

怎么说呢？作为一个小职员，我所需要的，是一种安稳、平静的生活。从这个角度看，无论是以前的韩芳菊，还是现在的徐心怡，都不适合我。从这个角度看，“门当户对”自有其道理。然而，命运的诡谲之处，似乎就在这里了。当初，那个初春的夜晚，在舞会上，第一个跟我跳舞的那位女同事，如果是单身的，那么，这几年的故事，恐怕就要重写了。

只是，真实的情形是，不做他想之后，我看上了打工妹韩芳菊。

而眼前的徐心怡呢，原本也不是我预想之中的。只是，作为阿强的好朋友，有意无意之中，我结识了这位徐心怡。面对着这一切，我确实有一言难尽的感慨。情感上的事情，有着太多的是非对错、得失成败、祸福荣辱，而且，它们是相互交织在一起的，甚至就像一团乱麻，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够说得清楚的。

当然，有一点却是很清楚的，那就是，明天上午，徐心怡就要离开这地方，到外面打工去了。

这样说来，说得清楚的事情，倒是很乏味的，味同嚼蜡。

到了这种时候，除了道一声珍重，我还能再说点什么呢？人的一生当中，自然会有不少离别，只是，离别之后，市场就意味着沧桑变化。对此，我是有所体会的。学生时代的何淑颖、梅玲玲、庞美露、苗娟，最近这几年的韩芳菊，如今她们都在哪儿呢？“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说得一点都不错啊！

而如今的这个夜晚，我，我又要跟徐心怡说一声再见了。

想到这儿，梁浩轩凝视起徐心怡来。

眨了眨眼之后，徐心怡这样说道：“哦，浩轩啊，时间不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