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附中有点热闹，到处都在讨论升特级高中的事情，戴着眼镜捧着书的学霸同学们都在说升特之后升学政策的变化，一些小姑娘和抱着篮球走过的男生则讨论等会的晚会。顾阑珊穿着一身麻灰色的略带正式的套装，脚上是一双浅口的高跟鞋，与这个青春的校园显得有些不搭。周围有学生注意她，看了几眼又把眼光移去，一路走到艺歩楼，勾起了顾阑珊的好多回忆。

陈老师已经在舞蹈室排练集体舞了，很多青涩纯净又富有朝气的面孔跳着整齐的动作，一回头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顾阑珊站在门口看，笑着想陈老师最注意学生的表情了，每次都要强调很多次。

领舞的那个女孩笑得最甜，软度也特别好，顾阑珊很喜欢她的样子。那女孩的眼睛接触到她的，马上停下了动作，喊了一声陈老师，然后指向门外。认真练舞以及认真纠正动作的陈老师这才看到了门外的顾阑珊。

那个女孩走过来开门，叫了声师姐好，顾阑珊回了她一个微笑，走向陈老师。陈老师看见她很高兴，问了很多问题，然后告诉大家：“这就是我常跟你们提的顾阑珊师姐，她的悟性是我带的学生中最高的，基本功也好，今天晚会她会有两支独舞，你们好好看看。”

青春的女生都不似那时的顾阑珊，一个个叽叽喳喳，都来问顾阑珊问题，领舞的女孩显得很开心，拉着顾阑珊的手说：“师姐，我叫林若楠，之前看过你跳舞的视频，真的好棒，陈老师说我跟你感觉很像，你就一直是我的榜样。”

顾阑珊看着这个眼睛亮亮的女生，对她说：“你也很棒，肯定会比我跳得好，而且，你比我漂亮。”顾阑珊很坦诚地夸奖她，林若楠反而脸红了。陈老师让大家先别聊了，再练习几遍，她还要看看顾阑珊的节目。

许蓦来到小礼堂的时候，主持人正好上场，李老师眼尖看到了他，向他挥手示意他到前排来。礼堂的灯没关完，许蓦略微弯着腰往前走，企图不打扰别人，却还是引起了那些小女生的注意。“那个哥哥好帅啊！”“你往椅背上靠一点，我没看清楚。”“哎呀，等会他会上台弹钢琴的，我妈说有个毕业十多年的帅哥师兄今天会回来，肯定是他，好像叫许蓦。”“好啦好啦，你就别伸长脖子看了，小文不都说了吗，等会他会上台。”“好吧，教导主任说的话应该没假。”

许蓦坐到李老师旁边后，礼仪递过来一张节目单。许蓦匆匆扫了几眼，灯光不好，他就打算看一眼自己的节目在第几个。第六个正中间，钢琴独奏：许蓦、伴舞：顾阑珊。许蓦挑了挑眉，头微微一偏凑过去低声问李老师。“哦，这个好像是陈老师的学生，比你小两届，据说是陈老师最喜欢的一个学生。忘了给你讲，她待会给你伴舞。”

许蓦点点头，轻轻抚摸着节目单，目光掠到第一排，看到第一个节目是顾阑珊的独舞，古典舞《蝶恋花》。许蓦嘴角勾起一丝微笑，放下节目单，双手交叉抱着，定定地看着舞台。

主持人说完开场白，就开始报幕，然后灯光一暗，便退到舞台一侧。灯光再亮时，音乐响起，舞台上只有一束蓝色的光，在正中间。光束中站着一个穿水蓝色水袖的女孩，背对着大家，音乐的第一个强拍出来，她才缓缓转身，许蓦再次看到那样一个笑脸出现在眼前。

长长的水袖拂过脸庞，腰肢一摆，水袖跟着那个方向挥出去。然后是技巧性的转身，下腰，舞动水袖。许蓦没怎么注意她的动作，一直看到她的脸半遮半掩，在水袖和灯光的映衬下，格外生动。许蓦瞬间想到了，犹抱琵琶半遮面。他饶有兴趣地欣赏着她的表演，唇边是难以察觉的微笑。

第四个节目的时候，许蓦被叫上去准备，跟李老师点了个头，起身往后台走去。这个舞台他上过很多次，他几乎是没有思考地凭着十年前的记忆出了礼堂，从后门进去。因为白天的活动没有换下西装，负责化妆的老师说不用化了，把西装外套脱了就好。工作人员都是学生会的干部，一个男生走过来递给他一本琴谱，“许师兄你好，李老师说你应该没有准备，他为你挑了一首帕格尼尼的大练习曲钟，琴谱给你看一下。”“谢谢。”许蓦接过琴谱，翻到折好的那一页，大概扫了一下，觉得有些疲惫，合上了琴谱。

正好顾阑珊换了衣服出来，看到坐在旁边的许蓦，惊了一下，还没想好要不要打招呼、怎么打招呼，许蓦就说：“好久不见。”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就像是老朋友的寒暄。

顾阑珊有点拘谨，理了一下裙摆，点点头说：“许师兄好。”许蓦看着她，跟刚才的装束不同，穿了玫红色的纱裙，显得优雅又有气质，头发编起来盘到后面，化了一点淡妆，唇色有点亮。

“不是说了叫名字？好几次没纠正你。”

顾阑珊不知道说什么，那边就在催着候场了。两个人第一次合作，许蓦又是才看了琴谱，不同于顾阑珊的紧张，主持人退场灯光暗了再亮的时候，许蓦已经坐在了钢琴面前。

台上一束白光打在他身上，他像是很熟悉琴谱一般，手指一动，一串悦耳的音符就传了出来。顾阑珊之前不知道他会弹什么曲子，听到旋律静了下心，一下放松起来。她穿的是芭蕾舞鞋，踮起脚尖点着出去，像一只优雅的天鹅，灯光师很快又在她的区域打了一束光，并随着她的动作移动。许蓦从容地弹着曲子，看似很认真，余光却看到了她的舞步。顾阑珊的下巴扬起，到脖子那儿的锁骨，形成了优美的曲线。许蓦原本没有表情，此刻若有人仔细看，也有一丝柔色。

一曲终了，顾阑珊提着裙摆正准备敬礼，而那个男人却从自己那个光圈走向另一个光圈中，牵住她的手。只有几秒钟的时间，顾阑珊却觉得很长，她看向许蓦，他笑着点了一下头，顾阑珊像是读懂他的意思，一起敬礼。

台下一片掌声，许蓦穿着黑衬衣和顾阑珊的玫红色纱裙相得益彰，灯光暗了，下面才有人说话。

“沈校长，这是你们以前的毕业生吗？”一个前来考察的男士问。

已经有点老的沈校长自豪地点点头，旁边又说：“贵校出人才，这也是金童玉女啊。”

回到后台顾阑珊脸一直很红，换衣服的时候就在想，他为什么来牵自己手，一边害羞欣喜，一边又鄙视自己，不是都明白了他是想要一起敬礼吗，一台节目两个人算是有个交流。

很快换完衣服，要给学妹们腾空间，顾阑珊也来不及多想，拿着包出了更衣室。从后门走出去的时候，却发现他笔直的背影，顾阑珊心动了一下，慢慢走过去，那人听到高跟鞋的声音，也正巧回头。

“你在等我吗？”

“你换好了？”

同时说话，两人皆是一怔。但顾阑珊马上笑笑，许蓦稍微扬了下嘴角，根本看不到。他说：“走吧。”

“去哪？”

“我们的任务完成了，他们也还要忙，就不打招呼了吧。”许蓦手上随意地搭着还未穿上的西装，走了几步发现她还没跟上。

“怎么？”

“许师兄，噢，许蓦，你先走吧，我去给陈老师说一声，等会我自己回去。”

许蓦没有说话，原本要往校外走，却倒了回去，再次往小礼堂走。顾阑珊轻轻跟上，没有并排跟他走在一起，像高中很多次那样盯着他的背影。

两人一前一后小心翼翼地走进礼堂里，跟着他径直走到第三排两个老师在的位置。李老师就坐在挨着通道的那个位置，许蓦弯腰说：“李老师我先走了，等会您帮我给沈校长说一声，改天有空再回来看你们，你有事随时和我联系。”

李老师点头说：“好，今天也没有时间，改天咱们好好聊聊，你回去路上注意安全。”许蓦点头欲走，李老师想起什么，又说：“那女孩儿不错，许蓦，你们也不年轻了。”许蓦笑笑，明白李老师说的是谁，转身却发现她不见了。问旁边的同学，一个女孩儿红着脸说：“那个姐姐到后台了。”另一个女孩却口无遮拦地问：“哥哥，你和那个姐姐是在谈恋爱吗？”许蓦笑笑，没有回答，对第一个女生说了谢谢，然后走出了礼堂。

天色早已暗了下来，抬头看一片深蓝，没有几颗星星，就算是夜色也遮不住许蓦的疲惫。他直接走到停车的地方，开了车门坐进去，休息了一会才摸出手机。

那边很快接通了，“喂。”

“是我。”

“我知道。”

“你那边完了吗？”

“嗯，刚从后台出来。”

“我在图书馆这边等你。”说完许蓦就挂了，他闭上眼睛，靠在椅背上，轻轻揉了下太阳穴。

从小礼堂走到图书馆大约七八分钟，顾阑珊正想说自己回去就可以了，许蓦就挂了电话。她看着手机屏幕上显示的许蓦的名字，又想起了刚才在后台林若楠开的玩笑。

顾阑珊去后台找陈老师的时候，她正在给大家嘱咐不要滑倒，今天舞台没有铺地毯，顾阑珊也走过去告诉大家要小心。还有两个节目就是她们的舞蹈，大家练了那么久，又有很多舞台经验自是不紧张。几个玩得好点的女孩在那嘻嘻哈哈闹，林若楠看见顾阑珊便问，“师姐，你和那个许蓦师哥认识吗？好帅啊，刚才我们一直在讨论。”“不是很熟，比我大两届的师兄。”林若楠露出一丝失望的表情，顾阑珊问怎么了。“没事，我还以为你们，哎，还不是刚才跟她们打赌，我说你们应该在谈恋爱。”“为什么这么说？”“他弹琴的时候你在旁边跳舞，好配啊，而且舞蹈跟音乐配合感觉很舒服。我在下面还听见校长他们在讨论说是金童玉女呢。”林若楠一脸惋惜的表情，不过马上又笑开了：“那师姐，你知道许蓦哥哥有女朋友吗？”顾阑珊笑着摇摇头，说你们好好跳，先走了。跟陈老师说了几句话，就走出了礼堂。

想完也走到了图书馆，前100米的地方停着一辆黑色的车，应该是许蓦的。顾阑珊走过去时许蓦正好从后视镜里看到了她，他打开车门走到她面前。

“我自己回去吧，你不用等我的。”顾阑珊低着头，小声说。

“上车吧。”他直接走过去把副驾驶的车门打开，顾阑珊深吸了一口气，还是走过去坐上了车。许蓦见她上车后，才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开出校门后，他才问：“吃什么？”

“啊？我不饿，回去随便吃点什么就是了。”

“我饿了，上午宣传仪式完了到现在就没吃饭。”顾阑珊听到声音转过去看着他，许蓦正专心地开着车，神色有点疲惫，他说完后紧抿着双唇，也没催她回答，顾阑珊瞬间有些心疼。

“嗯，那，你想吃什么？喝点粥好不好？”其实顾阑珊知道许蓦是个很挑的人，只要不忙，他对吃的要求很高。果不其然，许蓦挑挑眉，没有说话。

“那算了，朝阳路再往北有家很有特色的鲜菌坊要不要尝一下？”顾阑珊想了一会。

许蓦转过来看向她，表情有些纠结，“我不知道路，那边是新区吧？”

“导航呢？”

“坏了。”

顾阑珊还在想着要不要换一家，他却把车停在了路边，“你有没有驾照？”

“拿了一年多了，不过没怎么开过车。”

“你来开吧。”说完许蓦已经解开了安全带，看着他疲惫的样子，顾阑珊再怎么也不好拒绝，咬了下牙，就试一下吧。

顾阑珊开车的速度简直是爬行，余光看了一眼旁边正在休息的许蓦，壮着胆子继续超前开。“不用怕，我在旁边。”还是那么清淡的语气，顾阑珊却像受到鼓舞一般，开始慢慢提速并匀速前进。

吃饭时因为味道不错，加上许蓦很饿，两人都没说话。只是顾阑珊给他盛汤，许蓦接过去说谢谢而已。其实顾阑珊不喜欢这样清淡的东西，但许蓦喜欢这种养生汤，顾阑珊吃得差不多了就看着他吃。许蓦的吃相很文雅，即使是喝汤，吃带骨头的鸡肉，都很从容，就像在品尝咖啡、吃西餐一般绅士。

察觉到顾阑珊的目光，许蓦抬起头来，看着她托着两腮，手肘支在桌上看着自己。因为填饱肚子和吃到新鲜而味美的食物，许蓦轻轻笑了一下，“吃饱了？”

“嗯。”发出这个单音节后，顾阑珊还配合地摸了下肚子，意思是好撑啊。

“再喝一碗汤吧。”许蓦自然地伸手拿过她的汤碗，用勺子舀了一小勺葱花，再伸到汤锅里盛汤到碗里。顾阑珊叫了一声，许蓦边盛汤边问怎么了？顾阑珊说没事，只是望着那碗汤。

“不吃葱？”许蓦皱了下眉头，手上准备把碗递过去的动作僵住。见她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准备递出去的碗又收回来，放在自己面前，低着头将葱一颗一颗挑出来。

“太麻烦你了，不好意思啊。”顾阑珊脸红了，看着对面那个男人认真地挑着碗里的葱，他低着头能看到他的睫毛。他没有说话，挑完了才递到她面前。

“如果觉得不好意思的话，等会回去还是你开车吧。”

到顾阑珊小区门口的时候，她停了车，解开安全带，“我到了。”

“我送你进去吧。”

“不用了，我自己走进去，你回去的时候慢慢开，晚安！”顾阑珊已经拿好包关了车门，许蓦看着她的背影，很快进入了大门。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