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凌浮之危
作者:斛昑      更新:2019-08-01 19:24      字数:3470

吃过点心喝过茶,三人心满意足走出早贤楼,尤其是颜禄挽,不但自己吃得饱饱的,也未落下小狐狸那份,此外,还打包了几分爱吃的带走。

三人慢悠悠回到码头,远远就见船员已然松开系揽绳,大船晃悠着缓缓驶离岸边。

“啊,船,船走了!”颜禄挽拎着东西大叫。

岸上送亲之人一面朝船挥着手,一面摇着头同情地看向三人,见愁眉蹙目的少女生得极为可爱,正想开口安慰几句,就见那粉嫩少女一股脑将手中包裹递给身旁的黑衣男子,裙角一提,借着码头上高高低低的石柱一个飞身便跃至空中。

岸边送亲之人心中暗暗叫好,可少女在空中飞跃,船也向远处行驶,眼看那少女就要踏上船,却在最后一步卸了力,一脚踏空,仰身往下坠。

岸边众人的心一下提到嗓子眼,脸上露出焦虑神情,而肴湟号一层已有客人探出手来,紧张地准备接住那下坠的少女。

然众人预想中的那一幕并未发生,因为原本站在岸边的黑衣男子急速闪身,众人还未看清他行进轨迹,就见他已然飞身至粉衣少女身旁,长臂一探,搂过少女细腰便跃上楼船,众人还未回神过来,又觉一阵清风拂过,眼前一抹淡青划过,原本还站在岸边观望的青衣女子也抱着白狐伫立于楼船二层。

楼船二层较一层而言略显冷清,这一头只有方才飞上船的三人,而另一头零星站着几个衣着讲究的人。

“有些奇怪。”叔笙皱眉道。

沐安甚少乘客船,因她自己本就有红船,此番乘坐肴湟号也是不想太过高调,自然不知哪里奇怪。

而颜禄挽平生第一次出远门,第一次乘船,闻言更是云里雾里,遂问,“叔笙哥哥,哪里奇怪?”

叔笙看着船头那侧寥寥可数的几人,道,“平日里这船去凌浮和溟汀的客人居多,若逢年过节前后,客人安排不下会安排在一层,今日这二层显然太过冷清了。”

“为什么去凌浮和溟汀的客人居多?”颜禄挽好奇问道。

沐安倒一下想明白其中道理,便说,“漳澻到狎桑和湖涤都不算远,走陆路更快,且肴湟号不仅是客船,还带有观光性质,对普通人家来说船票不菲,自然不是上上之选。但去溟汀和凌浮需跨山越河,不仅耗时长,一路下来费用并不比乘船便宜多少,大多数人便会选择乘船。”

“原来如此。那……今日一层为何人多了许多?”颜禄挽一但开口,不问三个问题不罢休。

叔笙凝神听了一会一层客人交谈,解释道,“因为票价减半了。”

禄挽还未问,只听叔笙又道,“因二层客人稀少,故票价减半吸引一层客人乘船,弥补损失。而二层客人为何减少?”

闻言,沐安面色也凝重起来,道,“怕只有两种可能,要么肴湟不去溟汀凌浮,要么,这两地出了事,无人敢去。可显然,既然我们三人去凌浮能上船,那肴湟号便并非不去溟汀凌浮。”

“凌浮出事了!”沐安与叔笙异口同声道。

二人话落之际,身后便由另一个稳重男声插进来,“凌浮,确实出事了!”

三人闻言转身,就见其中一个舱室门口站着一个深灰色衣衫的瘦高男人,那人五官硬朗,唇角胡须青青,发间鬓角夹杂着丝丝斑白,看面色不过三十多岁模样,然那花白的发丝又像年近半百,正是在早贤楼遇见过的管云霄。

“管前辈!”颜禄挽一脸崇拜地望着那瘦高男人提着长剑大跨步而来,有些难掩惊喜地高呼一声。

然管云霄并未理会她,只直直盯着沐安,仍旧那幅震惊模样,待视线移至沐安怀中的小白狐时,失声道,“小北?”

小狐狸好似听到有人叫唤它,懒洋洋从沐安怀中探出头,看着管云霄小声嘤咛一声后又埋头窝进沐安怀中不再动弹。

管云霄大跨步而来,长剑掉在地上仍浑然不觉,只死死盯住沐安,道,“你……你……”

管云霄来至沐安近前,长手一探便要触碰到沐安肩膀,然沐安不着痕迹偏身一闪,闪至叔笙斜后侧避过,而叔笙亦默契朝前跨出一步,将沐安挡在身后,朝管云霄拱手,提高声调道,“晚辈叔笙,见过管前辈!”

管云霄只觉有一盆清水浇在头顶,瞬间清明起来,方才叔笙那一句带着些许内劲,这才将管云霄从恍惚中拉回,否则也不知他会做出何等无礼之事。

管云霄感激地看叔笙一眼,同时诧异这小子年纪轻轻竟还认得他,见他自称叔笙,不觉想起远在漳澻的故人,便道,“叔?漳澻叔家叔徐左是你何人?”

“正是家父。”叔笙恭敬应答,又指着颜禄挽道,“这是颜家禄挽。”

禄挽也乖巧拱手,恭恭敬敬的唤了一声“管前辈。”

管云霄视线从叔笙和禄挽脸上扫过,长长呼出一口气,怅然又欣慰地说道,“想不到你们这些小娃娃都长这么大了。”

说罢,又看向叔笙身后抱着白狐的沐安,面上闪过一丝痛色,待平缓片刻,这才问道,“那这位是?”

“这位是晚辈的朋友,沐安。”

“沐……安……吗?”管云霄重复一句沐安的名字,拉长的音调好似在记忆深处寻找什么一般。

沐安从叔笙身后跨上前来,淡淡道,“沐露梳风,随遇而安。”

管云霄讶然,连名字都何其相似,他记得他与那人初遇时,她说,“沐雨经霜,随波逐流。”

可细看之下眼前这人又与心中那张脸有所不同,眉眼虽似,神情却不一,且眼前这人容颜太过素淡,他心中那人虽不算粉面桃颊,但那清冷如雪的面颊上仍有一抹如浅色宫粉梅般的颜色。

“姑娘……可否认识沐流?沐雨经霜,随波逐流。”管云霄缓缓开口,再念出那个名字,心还是如针扎般细细密密地痛。

沐安闻言露出诧异神情,道,“天底下竟真有如此相似之人?管前辈如此一说,沐安倒甚想见上一面了。”

管云霄苦笑,道,“何止容貌姓名相似,就连姑娘怀中这小狐狸也与当年她身边带着的那头一模一样,若非她……若非……”说道此时,管云霄神情痛苦,全然接不下后面的话。

三人见此虽好奇不已,但见管云霄如此痛苦模样,就连好问的颜禄挽也未曾出声。

管云霄平复片刻,这才接着说道,“沐流她香消玉殒后,那小狐狸也不见踪影,本想留在身边好有个念想,不想寻了许久都未曾寻到,去年我听说有人见过一青衣女子带着一头小白狐在梁伍城出现,想来那人便是沐安姑娘了。”

沐安点点头,并未再说。

叔笙示意众人坐到甲板上的八仙桌旁,按下桌角处一个凸起木块,木块下方连着绳子,绳子通过暗道通往肴湟伙房,绳子尾端系着小巧银铃铛。

几人落座不过片刻,便有小厮端着茶点从甲板处走来,颜禄挽对那桌角凸起的木块好奇不已,正要伸手再按几下,叔笙眼疾手快抓住颜禄挽手腕,低声道,“禄挽,莫调皮!”

颜禄挽吐吐舌头缩回手,悻悻到一旁逗弄小狐狸玩。

“管……叔叔,凌浮出了何事?”管云霄退隐前与漳澻叔颜两家相交甚好,既然他已自己承认,便唤作“叔叔”更为亲昵些了。

说到凌浮,管云霄面部乌云,神情显得凝重起来,抬眼看一眼沐安,又将视线定格在正在逗弄小北的颜禄挽身上,沉吟片刻才道,“你们,莫要去凌浮了!”

沐安闻言心下一沉,想起在天方时,缨柳夺九相之魂后说的那一句话,不禁喃喃脱口道,“不要去凌浮。”

叔笙转脸看向沐安,也想起来缨柳所言,内心的不安像雪球般越滚越大。

“管前辈,究竟发生了何事?”沐安问道。

管云霄见沐安唤他前辈仍觉有些恍惚,轻叹一声,道,“大约一月前,凌浮城一夜之间失踪了十多名妙龄女子,官府派人寻觅许久都毫无踪迹。然事发后第三天,有人在城郊发现一具尸体,因为皮被扒光,且全身血液被吸干,全然看不出样貌来,仵作验出是那失踪的十多名女子中的一个。此后连续十多天,每天都会在固定地点发现尸体,死状与第一次发现的尸体一模一样,均被放干血剥光皮……”

管云霄见颜禄挽面色惨白,停顿了一下,调过尸体细节,接着道,“尸体数量恰与失踪女子数一致,然凶手的蛛丝马迹却未能寻到丝毫,顿时凌浮城人心惶惶。”

“此事发生了一月之久,为何竟一点消息都没有?”叔笙皱眉问道,颜禄招前往凌浮查探火烧季府的消息至今未归,一月前书信一封至漳澻说已有凶手消息,当时叔笙还在天方,待叔笙从天方回到漳澻不过呆了几日便带着禄挽坐上肴湟号,这期间竟一点消息都不曾传出。

管云霄摇摇头,又道,“此事我也是前几日才知,且除了这月余前的妙龄女子失踪一事外再无最新消息。”

沐安思索片刻后清冷地说出最坏结果,“既无最新消息传出,恐怕凌浮凶多吉少,要么全城无一人幸免逃脱,乐观些便是凌浮已被封锁。”

颜禄挽闻言一慌,急叫道,“哥哥……哥哥还在凌浮!”

叔笙也不愿相信颜禄招已遭不测,轻拍颜禄挽肩膀安慰道,“禄招向来福大命大,必定会逢凶化吉的。”

管云霄再叹一声,道,“此事听来,倒像十八年前那件了。当年沐流她……她也是因此而死……”说道此处,管云霄面露痛色,十八年过去,仍然不能放下亲眼看着自己心爱的女子被放血剥皮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