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进驻小边防
作者:三尺剑      更新:2019-08-02 10:04      字数:5257

1

分队战术、炮兵、应用射击等实践性课程对场地的要求较高,在终南山下几百亩场地里会限制对战场环境的想象和设置,无法摆兵布阵运用灵活机动的战术。西靶场的场地也达不到各型火炮、榴弹发射器等装备的基本射程。学院在迁到关中之初,院领导便向地方政府在渭北县南坊村地域争取了一片广阔的演习场。

几十年来,不管学校的名称和任务怎么变更,南坊都是学院重要教学场地之一,也是一届届学员刻骨铭心淬火加钢的地方。而那里远离城镇村庄,生活设施简单,又建有完备的边防设施,素有“小边防”之称。

离到南坊驻训都是时间越来越临近了,问及已毕业的学长,有的说你们去了就知道了,有的一声叹息,笑而不答,有的说那里是你的梦魇,有的说那里是百炼成钢浴火重生脱胎换骨的地方,也有的说经历了南坊,这辈子还有什么不敢经历的呢……

教导员为去除我们的疑虑,用他三年来在不同的季节带学长们驻训的照片,做了一个幻灯片,给我们描述了一个美丽多彩梦幻般的南坊。

他说:春天的时候,最先开的是杏花,千沟万壑的黄土地间那一抹粉白,点缀在山间,摇曳在风中,沐浴着早春清冷的阳光,像一位早起的少女,呼唤着春天的到来。从南岭到百草山间的果园塄坎一线,散落着几十棵杏树,场部院子里也有。直至一场细细蒙蒙的春雨打落了它的花瓣,干枯的枝条便开始吐露着翠叶的细牙。似乎就在杏花花瓣飘落的那一瞬间,春雨唤醒了桃花。

成片的桃花也散落在山间,远看仿佛一片天边飘落的晚霞,也像在山间浣纱的仙女。走进桃林,花影摇曳,一枝枝、一簇簇,它生动、大方、妖娆,妩媚。站在树下,沁人心脾的清香总让人闭上眼睛心醉神迷。白马山上的碉堡群就映衬在一片桃林里,照片上的学长们徜徉在那片桃林里,旁边配的旁白——我有十里桃花,谁许我三生三世。那是南坊的浪漫。

由于渭北高原特有的适宜苹果生长的土质、日照和温差,这里的人们索性把所有的耕地全都种了苹果树,桃花快要谢的时候,漫山遍野的苹果花开了,粉红的花朵和清翠的嫩叶一起绽放,相互映衬,一下子褪去了整个冬天灰黄的格调。几片狭长的油菜花地,如同苹果花海里的航船,舞动着整个山坡的生机。教导员说,周末的下午,就带着学长们畅游在那片花的世界里。

地上的野草也开始从沉睡中醒来,干部和教员在课间带着大家辨认荠荠菜、白蒿、蒲公英,树林里还有小蒜,周末的时候去挖一些,餐桌上便会多出一份鲜美的野味。遇到好天气的周末,师兄们拿着着风筝在南岭的麦地里追逐着。

这个时候南坊的大地会分为两半,一半是竞相绽放吐露生机的苹果花海,另一半则是沉睡的槐树林依然是青灰色调。

直至五月上旬,只需三两天的时间,乳白色的槐花便褪去了大地的青灰,一望无际,如丝如缕,如云似水,又香飘千里。槐花清香甘甜的味道和独特的食用功效,又让它成为学长们舌尖上的美味。

到了六月份,春天的杏花已经长成了满枝的杏,当地的老百姓并不稀罕,也没有人采摘,就静静的等它掉落在地上,才会有人来踩碎它捡了杏核。教导员说果园塄坎的杏又大又甜,他带着学长们是尽情的品尝过的。

到了秋天,漫山遍野的苹果挂在枝头。走到路边,老百姓就会摘上大大的苹果一个劲的给你,表达着对解放军的尊重和深厚的军民鱼水情。西岭的半山腰有一片山楂林,似乎是野生的,火红的山楂掉落了一地,他和队长便跑去摘上一些,用于奖励训练尖子……

顺着教导员的幻灯片和思路,我们领略着那里春夏与秋。他没有讲述冬天,因为我们即将走进它的冬天。他只是用唯美的风景、优美的语言带着我们诗意的行走,告诉我们,虽然即将面对的是冰天雪地寒风肆虐,但那片土地,它曾经是那么美丽,明年的春天它依然绚丽。

边院会利用所有的时间来锤我们,即便是赴南坊驻训,依然是带着战术背景出发。我们按照边防步兵连的编制和装备做了认真准备,队长让万林波组织排以上骨干区分教学训练、办公、生活保障等类别,反复的拉了清单,明确了责任。个人和班排也拉了清单,要求必需的物资不少带一件,多余的东西不多带一件。大家已经习惯了打起背包就出发,军旅是一场场说走就走的旅程。

门前的柿子红了,红彤彤的挂在这个深秋初冬的阳光下,通透明亮。邹天来在一个月前曾和边灿一起偷偷的摘过两个,咬了一口就涩的再没吃第二口。门卫的大爷拿着一根长长的杆子,前端用铁丝扎了个镰刀,算是自制的摘柿子工具,一上午的时间就摘完了。一个队给了一筐子,大家品尝着,原来柿子这么甜。满树的柿子就像他们即将踏上的这条南坊之路,起初是苦涩的,回来的时候必定是香甜的。再见了,团结村。你好,南坊!

2

那个初冬的早晨,没有太阳。我们速速的吃完饭,队长带着骨干对物资装载做了最后的检查。在一阵急促的警报声中,我们拉开了到南坊的淬火之旅。

骨干依然是我们的守护神,并排坐在康明斯车厢板的最后,带着“三员一长”的袖标,成挂枪姿势,整齐的敬礼向专程到团结校区来为我们送行的院首长致敬。初冬的早晨很清冷,我们躲在车厢的里面,不时从各种缝缝里冒出凉飕飕的风,大家蜷缩着挤在一起。

尽管队里制定了繁琐的行军纪律,但骨干这个时候也是睁只眼闭只眼。不让睡觉,不少人都睡了;不让摘头盔,大家也悄悄的换成了小帽;不让吃东西,大家也悄悄了吃了。我们全然没有顾及后面那四尊冻僵的骨干,他们要代表军人手握钢枪的良好形象。

中间在服务区休息时,万林波说:“我的脸被风吹的木了,几乎没有知觉。”邹天来用手给他搓着,说:“当个骨干真是不容易,一会咱俩换下位置。”快上车的时候万林波的脸才慢慢的有了血色。

在离南坊还有二十多公里的地方,组织了大休息。吃完干粮,所有的车前出,我们徒步走过去,一路上说是有科目,其实就是按图行进。把几个队放在不同的地点,要求学员选择路线定下行军方案,按图行进。地图的等高线显示,我们的站立点是山脚下,而目的地是在山顶。与地图上密密麻麻的等高线相匹配的是一眼望去的千沟万壑,我们选择了用虚线表示的那条乡村简易公路,开始了翻山越岭的行军,正式拥抱这片未知的黄土地。

虽然已过正午,但灰暗的天空和阴冷的风吹的人还是瑟瑟发抖,大家走的很兴奋。不时经过村庄,朴实的村民们会惊讶又尊敬的望着我们,我们不由自主的抬起头挺起胸,雄赳赳的走着。

这里果然是漫山遍野的果树,灰青色的枝干一眼望不见尽头,零星的小苹果挂在枝头,塄坎上一树枝火红的酸枣摇曳在风中,偶尔也会遇到掉光了叶子却把红红的柿子挂满了枝头的柿子树,残存的生命力映证着教导员之前的描述。

三个导调教员和队干部跟着我们一起行军,散布在队伍里。走了没多久,大家就看见了远处山顶的哨塔。教员告诉我们,那就是百草山顶的哨楼。

邹天来浑身湿热,满头大汗,真是后悔早上穿了那么厚。早就能看见那个哨楼,可走了半天感觉还是那么遥远,不由的感叹学长们所说的南坊,望山跑死马,累死穿山甲。忍不住跟前面的边灿说:“我就不明白为什么不把我们直接拉到目的地呢?”

边灿说:“南坊是边院的神圣之地,当然要像虔诚的教徒一样朝拜而来。”

鲍犇在后面说:“看你那满身的肥膘,最赚的就是你,权当减肥了。”

南方来的边灿对窑洞充满了好奇,以前只是在电视里见过,现在他居然就站在窑洞跟前,窑洞是怎么挖进去的?窑洞会不会塌?一连串的问题抛给了邹天来,邹天来一边喘着气,一边装模作样的解释着,其实他也不懂。

向雨杰看着满山的坡,心想不管哪一条,都称得上是绝望坡。

3

终于到了,一座小小的院子就在眼前,大门外面是两道四百米障碍场,看着被磨的光溜溜的高板墙,显然这个训练场没有被闲置,心中多了几分扫兴。后面是几栋高大的新建筑,还没有竣工,那是教导员说的我们无缘入住,我们认为是无福消受的新宿舍楼和饭堂。

我们喊着响亮的口号迈入那个简陋的大门。里面的场地依坡而建,有新有旧,错落有致。门的右侧是一个高台,上面有一栋坐南朝北的二层楼,那是教导员说的领导机关和教员住宿的地方,在那个平台上已经站了很多领导和教员。

平台底下有一排坐东朝西的二层楼,那应该就是我们的宿舍楼。楼顶上矗立着“弘扬延安精神,争当抗大传人”的大字标语,二楼门前的过道有一米多高的护栏,左右两侧各有一道楼梯。楼前是一大片水泥地,放置了两套篮球架,也算是两个篮球场。篮球场的下面是一排帐篷,里面放着餐桌,大家不由的感叹,怎么又是在帐篷里吃饭?

帐篷对面有一间破旧的房子,旁边站着那几个熟悉的做饭的大厨,显然是厨房。旁边有一白色活动板房,上面挂着战友超市的牌子,整个院子里也就那个地方让我们感觉温馨。

正要拐进篮球场的时候,旁边慢腾腾的走过来一个老百姓,穿着一身破旧的夏季作训服,也就是我们的丛林迷彩。满脸的胡子,满身的污垢,露着两颗门牙嘿嘿的笑着。队长说:“海军!一边去!”只见那人立即立正,给队长用弯曲的手臂敬了个礼。

队长又说:“敬礼敬的不错,赶紧到一边去,忙着呢!”

但他还是向队长凑了过来,傻笑着说:“这些学员不球行,乃球地,敬礼都不标准,跑步都跑不动,还在后面走,你也不收拾。”

队长叫邹天来出列,说给他发根烟。邹天来发了一根烟,海军悻悻的拿上。

队长说:“海军你再不走我先收拾你。”

海军闷着个头赶紧就躲到了帐篷后面。邹天来看见那里还有一只丑丑的小黑狗。初识海军的这些场景,至今定格在我们的脑海里,没有他们,南坊的记忆就是残缺的。

我们站在篮球场,队长明确了活动场所,厕所在距离一百米的坡下,是个水厕,他特别强调用后务必冲厕所,否则堵了难受的是大家。垃圾场在北侧围墙那个门出去三十米的地方,我们漫不经心的看了看那个门,那是一扇很旧的铁门,后来才知道那门外将是我们的乐园 。

眼前的一切都如教导员给我们描述的一样。大家心里想,好吧,那就这样吧。

万林波按照前期的准备迅速划分了宿舍,各班其实也早就划分好了铺位,严格落实队长把工作想的细而又细,不打无准备之仗。

进门一看,果然简陋啊,十人间的宿舍。这是告别了高中时代的又一次群居。五套上下铺架子床放置在两侧,中间的过道,不要说背着背囊拥挤,就连穿着装具同时通过都有些挤。宿舍进门的床头放了一个有十二个小柜门的铁皮柜,那是我们的内务柜。宿舍最里侧放了一张长条桌,桌子和床架之间几乎没有空间。后墙上方有一个小小的窗户,有一种被关在鸽笼的感觉,好在门旁边还有一个大的推拉窗。这条件,只能在心底一遍又一遍的呵呵了。

队长在各宿舍转,大家小心翼翼的说:“还是有些简陋哦。”

队长说:“这多好的住宿环境啊,战争年代还不都是风餐露宿?我们又不是出来郊游的,还想住宾馆?”

我们笑着说:“这不是没打仗啊。”

队长说:“你们屁话多的很,我在部队每年外训四五个月都是住帐篷,那会要有这条件都会感觉很幸福,当兵的啥条件适应不了?嫌小就住我那宿舍去!”

大家赶忙说能适应,就不打搅他了。事实上他的宿舍跟我们的设置是基本一样,只不过他和教导员还有文书、网络管理员四个人住,里面放置了我们全队的办公和软件资料。

大感叹边院的条件只有你想不到。想想刚来的时候大家埋怨三号楼,到了团结村才感觉到三号楼的好,当初在团结村的楼里骂娘,现在感觉其实那里也挺好。

邹天来说:“一句话,没有最破,只有更破。”

边灿说:“边院给了你不得不努力的现在,你将得到你不会后悔的将来。”

说的卫家梁又愣在那里说:“这句话好有哲理,我再理一理哦。”引得大家一阵笑声。

白天大家相安无事,晚上的时候大家便热闹起来,最是脱去战靴的那一瞬间,你的我的他的,大家的气味一并散出,二十多平米的狭小空间里,各种气味融合着,最后固定为一种带有本班气质的特殊气味。

4

当天晚上大家就感觉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那就是水,不管是喝还是洗。水就成为影响我们生活质量的重要因素。

水房在宿舍楼的后面,水龙头很多,水却很小。

由于演习场远离村镇,地势又高,前些年都是用车拉水。后来接了管道,但管道的压力不够,接半天才能把水塔接满,水塔容量有限。每天只能限时用水,早上7:00——7:40,中午12:00——12:40,晚上18:30——19:00,晚上洗漱22:00——22:30,特别准时。

李亮亮总结说我们这一届是五行缺水,团结村缺水,到了南坊依然缺水。

凉水不够用,开水更是缺,穿越场部到锅炉房那里去打开水,距离宿舍是一百米,但是开水也是有限的,稍一耽误只能把提过去的空暖瓶又提回来。

好在英明的教导员让我们无论如何要带上饮水机,第三天通过超市定了桶装水,解决了喝水的问题。

周末洗衣服,洗洗的就没水了,只能骂这狗日的南坊。即便有水,洗衣服对大家简直是一种折磨,要鼓足勇气才能把手伸进冰冷刺骨的水里,然后以最快的速度使劲的搓着,也不管干净不干净,只要有洗过的那个意思就行了,赶紧晾出去。至于荒漠迷彩服,有些人在那两个多月的时间里一次都没有洗过,下山的时候像穿了一副铠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