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海翻身落到书案边，凑近一看，只见书案之上血迹星星点点，那些奇怪的花纹正是隐藏在血迹的下面，没有血迹的地方还是和往常一样看不出异常。

血迹尚未凝固，刘海伸出手在其中几处上抹了一抹，血液被涂开，所到之处花纹即刻显现。

刘海心中一惊，自己似乎发现了不得了的东西。

他直起身纵观整张书案，花纹伴随着血迹遍布各处，相互独立却又隐隐散发出某种联系。

看来要想明白这些花纹的含义唯一的办法就是把鲜血涂满整张书案。

领会到这一点，刘海当下抬起受伤的左手，掌心朝下稍稍运劲，才刚刚愈合不久的伤口再度崩裂，血液从他的掌心涌出顺着指尖一滴滴的落到了书案上。

“啪哒、啪哒、啪哒……”

四周静的可怕，那只闹腾的小鸟此刻也已经不知去向，刘海盯着书案咽了口口水，流着血的手微微颤抖，也不知道是紧张还是失血过多。

他将血液一滴一滴的散落到书案各处，很快整张书案有一半都被染上了鲜红色。

见差不多了，刘海止住了伤口，他的嘴唇微微泛白，短时间内流失大量血液让他的头有些晕眩。

之前洒下的血滴此刻布满了整张书案，它们大小不一，深浅各异，相互间隔有长有短，从上往下俯瞰的话仿佛一张血红色的星象图。

然而刘海发现并不是所有的血液下面都有花纹，它们好像更集中在书案的中央位置。

事到如今刘海几乎已经可以确定那是一幅唯一且完整的图案。

至于上面画得到底是什么东西，很快就会揭晓。

刘海望着书案深吸一口气，伸出手便朝台面上抹去……

***

“如果我不告诉你，你永远也不知道那上面画的到底是什么。”

长安城外荒郊，刘海望着陆渐幽幽道。

的确，笼中雀楼早已在自己出事的当晚焚烧殆尽，即便陆渐知道了书案上的玄机他也没办法再去试验一番。

所以虽然陆渐觉得这是一句废话，但你不能否定它的正确性。

藏书阁中的刘海像是一个盗墓贼，即将迎来开棺的时刻。

只是这具棺材之中，或者说这张书案之上迎接他的将是什么样的东西呢？

当时他的脑海中产生了三种假设，

第一，可能是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东西，比如说棺材里面放着的是一把曹阿瞒的倚天剑，但你知道你盗的这个墓分明是秦始皇陵，而在嬴政下葬之后四百年曹操才会在沛国谯县出生。

第二，可能是一件太过普通的东西，比如说你幸幸苦苦费尽周折好不容易打开了周武王墓，却发现里面藏着一把青铜夜壶，这可能会让你吐血。

第三，可能是一件你看不懂的东西，你完全不知道这是什么，也不知道派什么用场，更不用说价值几何，不过相较于之前两种情况，这反而更容易让人接受。

可以说如果出现上面这三种情况，刘海心中已经有了准备，自认为都在意料之中。

可惜他没有想到会有一加一等于二的情况。

“那是一张图，画的是一朵桃花，一朵我看不懂的桃花。”刘海沉声道。

一刹那间，陆渐以为自己听错了，既然知道是桃花，怎么还会看不懂？

刘海叹了口气解释道：“那是一朵桃花没错，但是组成桃花的不是线条，而是我看不懂的文字。”

原来刘海将书案上的血液抹开之后，出现在他眼前的赫然是一朵偌大的桃花图案，占据了整个台面三分之一的位置，而等他凑近细观之后才发现将桃花绘制成形的不是普通的线条，而是一个个极其细小的文字。

而这些字刘海竟然一个都不认识。

桃花的图案再普通不过，可是你就是看不懂它。

“当年我以为是自己才疏学浅的缘故，但是此后三十多年里我走遍大江南北却再也没有见过类似的文字。”刘海皱着眉道：“所以我判断这些文字不是已经失传就是它本身可能并不是文字，而是一种独特的暗号。”

“暗号？”陆渐有些疑惑。

刘海点头道：“这也只是我的猜测，但是可信度不高，因为如果我是那个画下这副图的人，站在他的立场来讲，这副图隐藏的方式已经足够神秘，没必要到了这一步还设下暗号。”

陆渐也点点头，表示赞同。

“所以我还是比较偏向于它是某种已经失传的文字。”刘海总结道。

***

书案上的秘密图形已经完全展现在刘海的面前，

但是尴尬的是他拿它毫无办法。

桃花代表着什么意思？那些细小的文字又有何含义？这一切为何要用如此隐秘的方式遮掩？

他一概不知。

流了半桌子血换来的结果是大眼瞪小眼，一时间刘海感觉很郁闷，那种感觉像是中了一掌。

不过他在不喝醉的情况下是个很细心的人，也有锲而不舍的精神。

当然也可能是他实在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总之刘海又将脸贴到了台面上，瞪着眼珠一个一个字的看过去，仿佛要把这张书案都看穿，鲜血的气味源源不断地被吸入鼻腔，令他觉得有些反胃，好在他腹中空空不至于呕吐，否则书案弄得一片狼藉到时候还得重新放血。

一番折腾之后刘海彻底放弃了挣扎，看不懂的东西就是看不懂，并不会因为你用力一点它就能看懂了。

刘海不得已直起身，看着书案上的桃花图形无奈的叹了口气。

然而就在此时他突然发现了整张图案上存在着一个不和谐的地方。

世上很多事情就是这样，当你盯着某个细节查看的时候你不会觉得异常，但是如果你能从中抽出身来纵览全局，可能一瞬间就会发现问题所在。

刘海先前总是想着去弄明白每个文字的含义，一个个的去看是否有可能会认出哪个字，结果却是一无所获，等他直起身子将这副图案当作一个完整的整体去看时赫然发现他可能一直把问题想得太复杂了。

总而言之，他发现这朵桃花有五片花瓣，但是其中最下面的一片，也就是指向自己的那一片上面缺了一个角。

那个角的位置恰好是花瓣的叶尖。

恍惚间，刘海以为自己看错了，拿手在叶尖位置抹了抹发现确实原本应该存在文字的位置此刻空空如也。

发现了这个问题之后刘海的眼睛再也挪不开了，那片空白地只有三四个文字的大小，但却像是一个无底的黑洞一般将他的注意力全部吸引了过去。

刘海盯着那个地方逐渐开始出神，腹内的饥饿感和先前流失的大量血液让他的意志力变得脆弱，冥冥之中他似乎听到有个声音在对他发出召唤：

“按下去……按下去……”

***

“你真的按了？”陆渐皱眉道，按照刘海的描述，这张图的存在实在太可疑了，简直有种为了引人入局而特意设下的感觉。

刘海苦笑着点点头。

不过他很快又振作起精神道：“如果再让我选择一次，相信以我的秉性还是会按下去。”

的确，笼中雀存在了几十年都没有人发现的秘密被自己意外撞见，然后又费尽心机走到了这一步，换作谁都不会愿意停下来。

就在刘海伸出手指按下去的那一刻，整张桃花图瞬间泛起桃红色的光芒，继而精光大盛，从中吹出一股狂风，直将他吹得衣袂猎猎青丝乱舞，眼睛都睁不开来。

刘海举起手去遮挡狂风和光芒，透过指缝他发现书案上的图案正在发生变化，只见那五瓣桃花在他一按之后终于变得完整，与之前相比仿佛是获得了无穷的生命力，那些细小的文字开始沿着图形的边缘有序移动，像是运转的齿轮，刘海感觉自己并非完整了一幅画，而是启动了一处机关。

很快这种有序的移动突然定格了下来，每个文字似乎找到了自己在图案上的归属，五片花瓣就此旋转着向书案的边缘扩散出去，在撞到边缘的那一刻轰然碎裂，所有的文字像洒落的花瓣与溅起的水花一般交织在一起，顷刻间在书案上排列出崭新的图案。

说它是图案只是刘海先入为主的观念，在端详了三息时间过后刘海觉得这幅图太过方正，方正的简直就像是一篇文章。

然后他反应过来这就是一篇文章。

埋下这个秘密的人似乎是想通过这种方式将这个秘密传达给自己，但是很可惜刘海依然看不懂。

即使知道了眼前是一篇文章，文中定然藏着一个惊天大秘密，可是看不懂就是看不懂，解不开就是解不开。

刘海暗骂为何要做得这么复杂，你搞个连环画不行吗？！

这个想法刚从脑海中产生，但见那书案上所有的文字忽然开始闪烁，开始不断变换自己的形状，刘海仔细观察，一惊之下猛然发现它们是在不断变换成其他的字体，仿佛是在寻找一种能够让自己正确解读的方式！

这太神奇了，莫非这些文字本身就拥有智慧？

还未来得及深究，书案上的文字停止了闪烁，刘海抬头一看，蓦然发现这些文字自己已经都能认得。

与此同时，这些文字和它们所组成的句子代表的含义瞬间涌入他的大脑，年轻的刘海越读下去心跳的越快，等他读完整篇文章浑身上下已经被汗水湿透。

他怔怔地站在藏书阁的中央，在巨大的空间里书案前的他只是很小的一个点，突然他一个激灵回过神来，然后惊恐地慢慢转过头环顾整个藏书阁，终于明白为何先前自己会有一种身在囚笼之中的感觉。

因为这篇文章告诉他这里本就是一个囚笼。

***

笼中雀楼的存在于江湖而言本就是一个谜，唯一的传说是这座楼是一位奇人用来看书养鸟的地方。

这短短一句话的传说包含了三个信息：奇人、看书、养鸟。

其实仔细琢磨就会发现这个所谓的传说根本禁不起推敲。

因为藏书阁里有很多书，所以认为它是个看书的地方；因为藏书阁里有个空鸟笼，所以认为它是个养鸟的地方；而能盖起这座楼同时拥有这么多藏书的人自然可以称得上是位奇人。

这个传说完全就是后人凭借着已有的线索推测出来的结论。

而它真正的来历在人们发现藏书之中包含着许多深奥武学之后就变得不再重要了。

自从第一届“笼中斗”在击浪崖上打响，整个江湖都将它视作了一个武学圣地，所有门派对其趋之若鹜，人人都想成为“笼中斗”的优胜，都想到里面去待上三年，谁还管它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然而现在刘海知道了这座楼的真相，这个真相推翻了他之前所有的认知。

望着茫茫夜色，刘海的思绪再次回到了当初读完文章的那一刻，他的脸色变得十分复杂，震惊与疑惑，欣喜与失落，后悔与遗憾一瞬间涌上心头，所谓百感交集不过如此。

沉默了许久之后，他回过神来叹息道：“江湖上对于笼中雀的认识全是错的。”

也许是刘海天生具有通灵体质，其实在刚进入笼中雀楼的那几天他还是意识到了弥漫在藏书阁中的那股神秘氛围，只是这种感觉没过多久就被找到秘籍之后的狂喜所替代，而等他练完第二本《观花藏镜功》时已经在不知不觉间习惯了这里的一切。

仔细回想就会发现这里有几个矛盾的地方。

如果真的有所谓的奇人存在，那他去了哪里？为何笼中斗举办了近百年的时间这个人的身份却始终无人知晓。如果真的这里是个武学圣地，为何所有的武功秘籍加起来只占到了藏书阁全部藏书量的极小的一部分。最为关键的一点是，如果真的像江湖传言的那样那位奇人最后是带着鸟一起消失了，那么为何会将空鸟笼留在这里？

现在刘海知道原因了，因为那只鸟根本没消失，它一直在这里，只不过没有人发现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