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这间屋子再度恢复安宁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南渐遥也摘了面巾，与子衿站在一旁聊着。

“我明日就启程回锦官城了。”子衿并不挽留，而是有些扭捏道：“多谢相助。”

南渐遥黑了脸，他不是来听她这一句感谢的。

“你明日过来接海棠吧，那孩子胆子小，你别吓她。”南渐遥挑眉，“你真以为我是吓她。”

这句话把子衿噎住了，也不知该如何接。

“罢了，吓唬便吓唬吧，海棠，我就给你留下了。”南渐遥眼神里有些不舍，但是却未直说。“留下？”

南渐遥干咳一声，打破了那一瞬间的尴尬，“你看看你，身边一个体己人都没有，那日里跟着你的那个丫头太小了，看着毛毛躁躁的，看看海棠，又水嫩又懂事的。”子衿招招手，不让他再说，好好的夜莺怎么就被他说得那般样子？罢了罢了，现在他想把海棠塞给我，就算是再天仙般的人儿他也会贬低到泥土里的。子衿这样想着。他既然想把海棠留下那便留下就是了。

子衿怎么也不会想到，南渐遥要海棠留下是想让子衿成日里看着海棠想起他，不忘了他才是。

“那我把海棠叫过来，让她与你道个别。”南渐遥没有反对，恰巧他也有些话要与海棠交代的。

子衿将海棠领进来，带上门就离开了。

子衿离开了之后，海棠便有些害怕，不敢直视南渐遥。

“我留你在此，是为了让你看着她的，时刻提醒着她，还有我这么一号人物呢。”她不要只顾着与轩辕朔那小子恩恩爱爱的，最后连他是谁都忘了。

南渐遥心中划过一丝酸楚。曾几何时，他会如此卑微呢。

“奴婢知道了，奴婢的家人。”海棠几乎声音都颤抖了，南渐遥本不愿多说什么，但又想起刚刚子衿的话，很反常地回道：“你既然在此处做事，你的家人在家又能有什么事？”

海棠不可置信地看了一眼南渐遥，喜极而泣，“谢殿下恩典。”

南渐遥没多看他，只是回头看了一眼这屋子，无奈地走了。

他也希望那个女孩儿可以出来送一送他，可是她却始终都没出现。看来，还未开始他便已经输给那个人了啊。

但是，子衿是输掉了，这江山却不一定了，他会夺过江山的。等到那个时候，便是她回到他身边的时刻，他会杀了轩辕朔，再喂子衿服下丧失记忆的药，那么，她就还是他一个人的。

这样想着，南渐遥却是溢出了苦笑。他终究还是没能得到她的心呢。

南渐遥离开之时深深看了一眼慕容府，她现在的处境想必不会太好吧，她惹了那般祸端，成皇不一定能容得下她，如果她愿意，她可以随时跟着他走的，他的能力足够保全她的家人，可是，子衿却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也罢，他也不自作多情了。

如若，成皇杀了她……也好，他会带着他南朝的铁骑攻破姑苏城，那时，她也就不会属于轩辕朔，遑论其他等他百年之后，他就把子衿的骨灰与自己葬在一起，也算是得到了她了。

“太子，该走了。”南渐遥再次看了看慕容府，上了辇车，一队护卫护着他离开了姑苏城。

“小姐，陛下召见。”南渐遥离开已经是三日了，子衿装病也快有十日了，她躲不掉的。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

子衿叹口气，要青鸟与她梳妆，青鸟手执木梳，梳理着子衿的长发，子衿看着梳妆台上的嵌银小剪刀，有些出神。

子衿拿起那剪刀在手中把玩，突然，子衿用那剪刀剪下了她的一缕发丝。

青鸟却是吓了一跳，夺过剪刀，“干什么呢!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小姐怎能如此轻易损伤”

子衿笑笑，要一旁的夜莺把她上次缝制的四不像的荷包拿过来，夜莺从她的枕头底下抽出那荷包，递给子衿，不知她要搞什么名堂。

子衿将那发丝在手中绾了一圈，把她的发丝装在荷包里。交给青鸟，“如若我有个什么好歹，你就将此物交给阿朔，告诉他，我算是他的妻了。”

青鸟颤抖着的手，犹豫着接过了那荷包。

把发丝交给他，足以表她的心意了吧？他如若还是怀疑她的真心，她就……哼！做鬼也缠着他。

青鸟拿着那荷包，犹豫片刻却将那荷包转交给了一旁傻愣着的夜莺。

“小姐若是有什么好歹，青鸟怎么可能独活？”就算子衿是去送死，那么黄泉路上，青鸟也愿陪她。

夜莺这下回过神来，也知道是何意思了。那装着子衿发丝的荷包现如今就跟那烫手山芋似的。夜莺丢也不是，拿也不是。最后还是原原本本塞到了子衿跟前。

“小姐，奴婢知道自个儿笨，但小姐与青鸟也别想撇开我，这黄泉路上有个伴，夜莺此生也算没有白活。”

子衿看着那荷包，不由得苦笑了，笑着笑着眼中渗出了泪花。

“好好好!都不走!咱们在一起，不论做什么都在一起。”

至于这荷包，子衿现在不过都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了，这荷包早日交给他与晚一些交给他并无半分区别。免得夜长梦多，她马上就派人把这东西送到前线交给他。

青鸟继续梳着子衿的青丝，梳了坠马髻，簪了一支妙莲银步摇，身上穿着半旧的素色襦裙，腰间束了青色宫绦，她这一身，极为简单朴素，饶是谁也挑不出错来。

子衿扶着青鸟的手上了前往宫中的马车，马车的路程虽然还是和以往一样，子衿却觉得实在是太快了，以往想着见阿朔，路上一丝一毫都不愿耽搁，现在怕去见成皇，如若可以，她巴不得立马掉头就走。

可是，她走不了的……就算是成皇杀了她，她也不能说半个不字。

子衿脚灌铅般地往上书房走。成皇正襟危坐在他的龙椅上，看着子衿，眼里是从未有过的严厉，甚至还带着很深的怒气，不过那怒气掩埋在他此刻的严肃里，也就看不真切了。

“清泽给陛下请安，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子衿跪在地上行礼，成皇却没有半分要她起来的意思，昨日轩辕朔送回来的密信，他看了，自然知道不能动她，如若动了慕容子衿，轩辕朔必反。

或许是人老了的缘故，他现在身边没几个儿子了，能继承大统的更是屈指可数，他的心，好像也就此软了。

他知道，于公于私，他都不能动慕容子衿，因为，不论是他还是大成王朝，要的，都不是一个叛乱的秦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