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听到铁器叮咣乱撞，周围一干人等都朝这里瞧过来。温小白干咳一声，江揽枫孔眠真顿生紧张之感，三人六只手不约而同将那包袱掩的紧紧实实，孔眠真双颊被那馒头夹肉干塞的鼓鼓囊囊，眼角隐约有泪，不知是噎的还是呛进了风去，总之出声辩解是没得可能了。江揽枫倒是呜呜哇哇乱叫：“劳驾，劳驾。此乃鄙人家中……重要资产，看不得看不得啊！”

“家中资产”“看不得”，二词结合起来，顿时生出一种颇为玄妙的意味。众人盯着那一大包袱叮当作响的铁器，不约而同露出了更加奇异的眼神。民间禁用的僭礼祭器？虽然近几年民生浮夸之气盛行，官中官外不符合礼制的金银器具到处流通，朝廷时不时就出兵查抄一批，但也没到外人不能看的地步。再就是各家剑器行与打铁铺子琢磨出的新样子，拿模子铸了来给买家看实物，批量生产之前自然不能外泄。再往深里想，则是各色禁书及春宫图的印刷铜板，抓住了就要牢底坐穿……如是一番，大家自然都心领神会点点头，不去探寻。

只可惜这好景也不长，近处一个烤火的随从随手拨了几下那流油的烤鸡，竹棍上荡出几丝幽微的火星来，好巧不巧落到孔眠真手指缝下的包袱面上，顿时就是细微的“嗤啦”声加上一缕细细白烟，一个硕大的“萃”字便从包袱下扩写出来，水悠悠的银光似要逼到众人的眼睛里去。

短暂的沉默过后，不知谁“噗”地一声，整个火堆旁便争先爆发出一阵哄笑。

“想不到竟有人抢在咱教前头……”

“也做了假货。”

“这买卖未免忒抢手！”

江揽枫着实想笑这帮人心大，无奈事关身家性命，只好将无辜装到底。一副摸不着头脑的样子道：“是吗？这门生意家里长辈刚想到，难道几位前辈也正有此意？”

“都是造假的买卖，谈什么意不意。”余墨通掏出把小刀，将那烤鸡熟练地卸开关节，片出细肉，将无关要紧的碎肉都分给下属吃了，倒撕出条鸡腿递给温小白。温小白着实意外，又碍于余墨通刚才杀鸡如麻的气势不敢拒绝，只得捏在手里。就听余墨通道：“此时就算真的集英令在，也算不了什么。”

饶是料定这句话还有下文，温小白也吓的手凭空一抖，油汁险些崩进火里去。好在有旁人插嘴道：“此时还是老教主交待的任务要紧，少不得要长途奔袭……”

温小白对“老教主”三字倒并不陌生，就是前世飒丹山上让贤给自己的糟老头子而已。听教中人说此人六十有九，复姓东方，名却不详，只得了个“东方老人”这般潦草的名号，倒是切题的很。只是那时老头已缠绵病榻许久，武功和道行也看不出几分，一咳嗽就是交付半条身家性命的意味。当真是“日出东方，薄暮西山”，和易守凉只赚了个操办葬礼的交情。想来此时就算尚能理事，身子也不算硬朗，何以交待出个“任务”倒比集英令还紧的？

江揽枫与孔眠真也被余墨通那句话惊了一惊，稍微思索一番，江揽枫遂撞着胆子问道：“敢问大侠是说……真的集英令，不算什么？”

余墨通点了点头，刚欲再说。忽瞥见头顶一道急促的火光掠过，天际边如同撕开了炙色的口子，星幕间涌出岩浆似的星束来，紧接着便是全然骤暗。周围草木灰的味道愈发呛人，连火堆都被气流挟卷着暗了几暗，才险险腾出几缕幸存的火苗来。“戒备”二字刚出口，才听见天边传来轰隆隆的声音。

那三人连着包袱早已无影无踪。

树林的另一边，温小白裹着包袱一路狂奔，后面是大呼小叫的江揽枫兼一个拖油瓶似的孔眠真。“温兄，陨星，那是陨星吧！我看过天文志的记载，前朝曾有陨星状如火石，袭击京郊村庄的事情。那东西是不是朝着鲁州去了！”

温小白只顾跑不作答，及至迈出葱茏树针才瞥见天边泛着森冷青光，大路旁有人靠着马车孑然而立，阵势说不出的眼熟，正是身着黑衣庄严肃穆的十一娘，只想不通她何时等在这里，何时知晓了三人踪迹而已。

“鲁州将有奇劫。”她干脆地说道：“你等三人可乘我马车去，尚快些。”

“什么劫啊能不能说清楚些十一姑娘？”江揽枫被塞进马车前还在喋喋不休道：“还有啦啦教的事情怎么办能不能报官万一鲁州被毁了……”

温小白掂着一包袱集英令，刚要衡量是丢下还是带着赶路，只听十一娘盯着那包袱忖思道：“集英令？君可得了好东西？”

没等温小白回答，她便拍了拍车辕。只听灰马嘶鸣一声，载着三人飞快消失在鲁州地界的夜色里。

朱启十五年十月夜，天有陨火突至，其色如灯，耀如白昼。陨火传说中为不祥之兆，意为魔星入世。

魔星入鲁州，其迹不可寻，与魔星一起涌入鲁州的各色人等，也在这片土地上书写了或传奇或感慨的一段悲歌，没入史中不可闻。

（全文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