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和他之前想的不一样，安羽倒有继续旁观的兴致。不过——耳边的尖叫声不绝如缕，好吵啊。

珍贵的雨水甘霖被喜极而泣的人捧在手心里，有人直接张大嘴巴吮吸着落下的雨水。

一瞬间，沙漠里的燥热感，以及人内心的狂躁被消除了一大半。

可不知道为什么，安羽觉得这里的温度有点不对劲，下雨了，温度本应该降低，也确实降低了——可是他还是敏感地意识到，能量的热度在上升！？冰凉的雨并没能减轻从他皮肤传来的热感。

诺斯克发现肩膀被手搭上，然后瞬间被人从安羽的身旁后拉了一端距离，他还没反应过来，莉雅的轻吟声随即在他耳边响起。

雨水并没有浇灭朝圣者的狂热，反而有一种愈涨愈高的趋势。黑鹰塔下的喧哗，仿佛整片沙漠都能听见。

“各位是幸运的，因为你们能亲眼目睹神迹的诞生。”阿凡斯托轻挥手臂，把站在袖子上的水滴甩掉。

“这种力量是神的力量，忘记魔法吧，这股力量足以让那些傲慢的魔法师畏惧。”

“只要你们足够虔诚，足够忠诚，你们也会得到这样的神力。”

阿凡斯托伸出的手慢慢握紧，在空气中虚抓了一个拳头。“不会魔法又怎样呢？你们依旧能得到吾神的庇护！”

“阿凡斯托大人！！！！”

尖啸的分贝足够刺耳——听到这样的许诺，又有几个人能保持理智呢？

阿凡斯托将他们从饥荒和干旱中拯救出来，他们的生存得到保证。可谁又愿意蜗居在这片沙漠中呢，只要有了这份力量，他们也能像贵族，像魔法师那样享受着梦寐以求的生活。

诺斯克的耳畔被人低语片刻，“诶！真的是道具碎片吗？”他震惊地转头看向莉雅。

莉雅一巴掌捂住他的嘴，“那么大声干嘛？我不确定才让你探查一下情况啊，如果真的是道具碎片，我们的事情就能有进展了……”

“嗯嗯。”诺斯克连声应道。“你为什么不告诉安羽，有他帮忙不是更好吗。”

莉雅焦躁地抓一下发尾，“我等一下跟他说，但这只是我的猜想，毕竟我们连碎片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师傅说你的剑能与碎片产生反应……也只有你能找到。”

“你先抓紧时间进去，我看见塔的左侧有一个门一直开着，从那里偷偷溜进去。我猜道具碎片肯定是比较显眼的东西。”

“会不会碎片在那个人的身上，我进去找不到怎么办？”

莉雅的语速加快，“找不到就回来，遇到什么情况有我和安羽都会在外面接应。”

“如果找到了，就给安羽通信，我们立刻进来。”

诺斯克思量着点点头。

“好了，你去吧。”

莉雅握着诺斯克的手腕，缓缓地向人群边缘移动。

朝圣者都全部注意力都在阿凡斯托身上，根本不会分出心神注意他们。

阿凡斯托气定神闲地继续他的宣讲，接下来他又说出了石破天惊的一句，“神对你们许下的承诺，在今天将会实现！”

听见这句话的朝圣者心中一跳，他们的愿望，会实现……会实现！

泪水在气血上涌中克制不住地流下，他们的祈祷神终于能听见了！朝圣者振臂高呼阿凡斯托的名字。

艾莎站立在最前端，也是最靠近黑塔的人，塔的影子照在她的身上。她双手合十，尽管颈椎骨已经酸痛至极，可她依旧保持着45度瞻望的姿势，视线一直从黑鹰塔之下仰望到顶端。

艾莎认真地聆听着阿凡斯托的每一句话，是神把她从绝望中拯救出来。她一直将最真挚的信仰都奉送给这位大人，而如今，希望，真的降临到她的身上了。

莫大的喜悦淹没了她的神志，她的愿望……爸爸，妈妈，能回到她身边了。

阿凡斯托像誓言一样的宣告让朝拜的人潸然泪下。

不只是悲伤，连喜悦也能让人的精神在一瞬间崩溃。

“没错，”阿凡斯托以一种悲悯的目光扫视全场，“很快我将举行降神仪式，神将会以伟大的身躯降临，你们的愿望也会在那一刻实现。”

“在这之前，”阿凡斯托的话忽然收尾了。

“还差一步，降神仪式需要一个条件。”

阿凡斯托抿成直线的嘴角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

随即他在手掌拍出了一个音节。

地面开始晃动，沙子仿佛是处于陡坡一样剧烈地晃动，但平坦的地面并没有倾斜的坡度，沙子来带着站在上面的人止不住地震颤。

出乎意料的变化打断了莉雅和诺斯克的行动。

莉雅行走的重心不稳，抱住了诺斯克，“发……发生了什么！”

诺斯克一脸懵然，“地震啦？”

一根根与黑鹰塔相仿的柱子从地面升起来，包围成一个圆圈。

5根柱子大概只有黑鹰塔的高度的三分之二，直径也只有一半的大小。

五根柱子仿佛是从高空铆在地上的钉子，又或者，是一座圆形的牢笼，将里面的人围困。

朝圣者从来没有见过这个被5根柱子包围的局面，这也是有史以来第一次出现的景象。不少人发出了惊呼。

“安静，”阿凡斯托做出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惊慌的人们果然很快就安静下来。

“降神仪式需要有五个祭品来打开神降临的通道——现在有四个已经准备好了。”

强烈的阳光犹如被人调低了亮度，隐隐约约，可以看见，四个相邻的柱子上挂着四个黑影。

等诺斯克看清楚那是什么是，他的脊背后升起一阵寒意。

那分明是四个人!

四个高矮不同的人被吊挂在柱子上，如同被处刑的囚犯。

莉雅的双拳不自觉地握紧，内心的不适感让她现在的心情极其糟糕。

四个人还有一个是女生，头发凌乱地披散着，而且两侧的发尾有明显的被剪切过的痕迹。流血的伤口，青肿的淤痕，让每个人的皮肤找不到一处完整出。最严重的一个，伤口已经发炎溃烂。

他们身上的衣服……莉雅微眯起眼睛，不会错，虽然看上去残破不堪，但绝对是魔法袍。

诺斯克湿润一下干裂的嘴唇，哆嗦着说：“那些不会是尸体吧。”

“虽然没死，不过，也差不多了。”

安羽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好像知道他们的动作，他的声音依旧是冷冷清清，仿佛不带有一丝情感。

塔尖上的影子看起来好像是海市蜃楼的残影，又像是一道矗立的亡灵，可此时他所说的话，自信得如同神在叙述。

阿凡斯托清了清嗓子，继续让他粗厚的声音传遍在朝圣者。“神会给信奉者赐下福泽，同时，也会给亵渎他的人降下惩罚。”

“如你们所见，四位祭品都是魔法师，因为会魔法而自高自大的他们无视神的旨意，对神不敬。吾将代表神对他们进行天罚，也只有作为神的祭品，才能洗刷他们的罪孽。”

安羽差点忍不住笑，这个人是怎么把祭品这两字说的这么清醒脱俗。

在阿凡斯托振聋发聩的吼声中，底下的人从惊愕中回过神来。

许多声音开始附和：“这种人就不应该继续活着！”

“没有这些人，我们肯定能活的更好！”

“阿凡斯托大人，快把他们奉献个神明吧！”

“没错，”

高亢的响声让空气中的热浪更加澎湃。

全程听下来，安羽有些困倦了，他无聊地把手掩在嘴边，打了一个哈欠。

原以为这个神的代言人有什么新奇的花样，结果还是装神弄鬼的套路，煽动民粹，他的企图已经很明显了，就差把反派两个写在脸上。

哪怕是他现在把那四个人都杀了，这些洗脑彻底的朝圣者不会有任何愧疚感。

说到底，人本质上就是自私的。

如果现在可以，安羽打算离开了。他对这些提不起兴趣，显然那个人掌握了一种魔法之外的力量，虽然有些好奇，但他也没必要把一切都弄清楚，包括那几个已经死翘翘的人，安羽也不想为他们做什么。

如果这是他一个人的旅行，他可以转身就走。

但，他不经意的目光滑过诺斯克和莉雅的脸，他们不是那种坐视不管的人，而且，道具碎片……如果真的对他们很重要，安羽觉得自己也要帮他们一把。

安羽有些奇怪地想，似乎他养成为他人考虑的思维习惯，想到这里，他自嘲地摇摇头。

“你们的虔诚，神全都知道。”

阿凡斯托嘴角露出的和蔼笑容，在安羽的视力里相当于是放大了几倍的清晰度，安羽默默把视线移开，这个笑有些恶心。

阿凡斯托的语气变得有些为难，“四个祭品已经就位了，但降神仪式一共需要五个祭品，还缺一个。”

“不行啊，赶紧找到另一个啊，不然我们的愿望怎么实现！！”

“没错！一定要找到另一个。”

“阿凡斯托大人快想想办法。”

在万众呐喊声中，阿凡斯托似笑非笑地把话锋一转，“我高兴地宣布——”

“最后的一个已经到场了！这一切都是神的指引！”

“那位紫色的头发，美丽的小姐。欢迎你的到来。”

阿凡斯托的手指往下指向一个方向，所有的人头齐刷刷地转过来，疲惫至极的眼神，空洞的目光，包括诺斯克满脸不相信的表情，全都集中在莉雅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