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万军中取上将级，非不为也，是为不能矣。

方明很清楚，自己并无信、布之勇，就连带着眼前的二十几条汉子，在十万人面前也掀不起一丝半丁的浪花。

怎么办？上面的意思很明确，抗命自是不可为的。那么也只有集思广益了。

虽说三个臭皮匠可顶个诸葛亮，但新来乍到的还没融入团队，摸不清情况还两眼一抹黑呢。而老的弟兄们却又全无章法，甚至个别的一听要直入徐州，就连连唉声叹气唯恐避之不及，这让方明愈的感到头疼了。

朝廷在搞什么鬼，方明不禁暗暗咒骂着。

要知道现而今的形势用若干年以后某个阶级的喉舌的话说来不是一般的好，是大好特好。广大的农民革命者已经将这暴元蒙胡的天捅了若大的窟窿。

且不说蘄黄红巾雄踞湖广中部，兵锋西指巴蜀、东进江浙，北到荆湖、南下江西。汝颖红巾更是连溃元军主力而乘势直下了庐州。

更有那布王三的北琐红军占了唐、邓、嵩、南阳诸州，孟海马的南琐红军据了均、房、归、峡、襄阳、荆门等地。若再算上江浙的方国珍、濠州郭子兴等等，林林总总，不下二三十股的反元军正在行动。

这个时候不早日兵北伐，抢夺农民起义的胜利果实，还更待何时。

方明郁闷的想着，他不是朝中的大佬，他的注意力也不是在全局，因此他只能从自己的角度出，一个人在自艾自怨。

然而终究是天无绝人之路的。

“若要是咱们手上有那么千把个兵丁。这天下何处去不得。何必受这总舵寻来地晦气。”酒到最后。有些醉眼朦胧地破头郑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顿时让方明眼前为之一亮。

是地。为什么不自据一城。拢上个千把个人。再以投靠为由进入徐州呢？要知道赵君用起事是止有八个人。濠州郭子兴更是夸张。一共才五个人就夺了濠州。这样屈指算来自家可是有数倍与他们地人手呢。

方明越想越是觉得可行。但是这不是他能做主地。事关重大。他要好好寻思一下。拟一个行动地方略。然后再上报总舵。等候批准。

“消息确切嘛？”大都地一间幽暗地房间内康里人哈麻急切地问着自家地妹婿秃鲁帖木尔。“脱脱扣下了河南地奏章。”

“绝对不会有差。”秃鲁帖木尔地三角眼里泛着寒光。“中书省以谋反事为名向脱脱呈献了河南、湖广、江淮各行省地奏章。具被老贼扣下了。”

“能想办法搞到奏章地原本吗？”哈麻神色有些紧张。原因无他。实在是脱脱这个家伙太阴险、太狡猾、太强势。一个不小心就怕有反噬之祸。

其实哈麻原先也是脱脱的党羽，怯薛丹1的出身。因为其母是元宁宗孛儿只斤懿璘质班的乳母，并藉此累官为殿中侍御史，礼部尚书。

至元2四年，时任同知宣政院事的脱脱以清算文宗系的势力、支持今上亲政为由博得当今元帝脱欢帖木尔欢心。

脱脱先是逼死了担任中书右丞相的叔父伯颜，接着又逼得继任右丞相一职的亲父马扎尔抬称病将相的位置让与自己，从此独掌元廷军政大政。而哈麻就在这个时候跟风投靠了脱脱。

其后脱脱与太平3、别尔怯不花等有隙，双方互引奥援、互相攻击，此时哈麻瞅准形势，进行了一次成功的政治投机，在这场政争中选择支持了脱脱，再后来脱脱复相，而哈麻因为前面卖身有功得拜中书省新设的右丞一职。

但是人心不足啊，既然走到这一步了，哈麻总还想再进步的，此时脱脱就成了横亘在自己面前的巨大绊脚石了，哈麻日思夜想的就是扳倒对方，由自己来做这个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位子。

“这就要看兄长舍得，舍不得了。”虽然秃鲁帖木尔是哈麻的妹婿，但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个同样野心勃勃的家伙，敲起自家人的竹杠来也没有一丝的心慈手软。

“有什么舍得舍不得的。”哈麻有些不悦的看着秃鲁，“拿下了脱脱，什么东西咱们弄不回来。”

“那就好，这不，有个中书省的小吏可以借打扫脱脱签押房之机偷出这份奏章，但是，”秃鲁看了看哈麻有些汗水的鼻头，阴阴一笑，“却是有三个条件的。”

“说！”哈麻此刻面上却显得十分的豁达大度，不过其内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自是不会秃鲁的面前吐实的。

“第一，他张嘴就要五十万，而且只要金珠。”这个世道没有钱是万万行不得的，哪怕大丈夫一日无权，也不可一日无钱，钱可通神，钱也可换权。

“给他！”五十万緡在哈麻眼里不过是一个小数，用区区身外之物就换得脱脱失去帝宠还很便宜的。“还有什么，一并说来。”

“第二个条件嘛，这家伙要一份辽阳行省也好、江西、四川的也好，总之，三品以下空白告身让他顺便填写。”

这是自然的，得罪了脱脱，不赶快逃命，难道还在大都等死吗？不过，这行省三品的空白告身吗？是不是要价太高了。

“倒是漫天要价，”哈麻的脸上却似乎有了笑意，“他是哪等人来着。”

“自然不是汉儿。”秃鲁帖木儿自然省得其中的关节，若要是汉儿或是南人，这三品官就是行省右左丞④或是行（省枢密）院同知抑或是行（省御史）台中丞一类的显要了，自然是太过乍眼了。

但若是蒙古或色目人的身份，以国朝优待这两等人的祖宗成制，左不过一路的达鲁花赤吧了，却是正正好好不过大隐的条件。

再加上辽阳等地偏远，一时也无反贼，正是可以悠游度日的所在，看来这个内鬼却是一个绝顶聪明的人物。

“可以。”以哈麻的身份和今日受宠的程度，一般行省的一二品也不在眼里，区区三品官，给了也就给了。

“最后却是不好说了。”秃鲁吞吞吐吐的使出一招欲擒故纵来。

“钱、权都许了，还有什么不好说的。”哈麻猛得一瞪眼，“说！”

“那厮听说大人新纳一房美妾，生就得花容月貌，就想请大人开恩一并赐下。”

“竖子安敢如此欺我。”哈麻飞起来就是一脚，把个眼前的几案顿时掀得老远。

“兄长，还是以大局为重吧。”

“大局为重？”哈麻转着眼看着秃鲁，心里暗道，莫不是你小子搞的鬼吧，要不得区区小吏怎么会知道我刚纳了新妇。

一般来说，间隙就是在不经意间产生的，这也许就是日后两个人内斗的开端吧，但是此刻，在共同的目标下，双方却是彼此需要的。

“好，如你所言。”哈麻也是狠角色，一咬牙，当即就认了下来，“明天，最迟明天，那几封奏章就要出现我的手上，否则，别怪我不客气了。”

“这个就包在小弟身上了。”

三日后，元帝招脱脱觐见，以脱脱亲笔题写的《河南汉人谋反事》一章掷之于地，斥之曰；“汝常言天下太平无事，今红巾军半宇内，丞相以何策待之？”

脱脱汗流浃背，未几，自请督军以下徐州。而这个消息很快又被大宋职方司的密谍们一路向南传去。

注：

1怯薛丹：侍卫军，怯薛歹的复数形式。

2至元：元太祖忽必烈曾用过至元的年号，所以顺帝所用史称后至元。

3太平：元末汉奸之一，原名贺唯一，时任元庭御史大夫。

④右左丞：元廷以右为尊，而宋廷以左为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