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宫斗 (2)
作者:清风夜月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4964

段思聪目光一直凝视着怀里的人,担怕心月会消失不见一样舍不得离开,仿佛大殿里只有他和她,别人都不存在。良久,他抱起心月,被长安长宁左右环护簇拥,踏着周围此起彼伏跪地呼喊“吾皇万岁,万万岁”的声音,一步一步,目不斜视离开明承大殿。

夜色浓稠,殿外无数的宫灯辉煌,将漆黑的夜割离开一块一块斑斓的光晕,一抹明黄没入苍穹笼罩的宫宇下,越来越远。

明妃面朝大殿门外木怔怔地站着,一动不动,几十支枝儿臂粗的红烛摇曳,映出无数身影幢幢,明明有很多人围着她,明明是花正好,粉正浓,繁华如锦烈火烹油,入眼,为何只剩凄凉?起风了,呜咽呼啸的狂风涌入大殿席地卷起看不见的灰尘,迷如眼睛肿无比酸涩,眼泪仓促的流出来,不知不觉便是泪流满面。

心月人还未曾进宫,却蜚声后宫,各种传言轶闻沸沸扬扬,好奇者有之,嫉恨者有之,隔岸观火者有之,在这寂寞空庭中的后宫,任何细微变化都可余波不断,更何况她一进宫便入主琼华宫,自然是一石起千重浪。

后宫宫宇,除历代皇后所居的凤仪宫最为轩昂华丽,其次是琼华宫以雅致精巧独树一帜,又是距离文德殿最近的,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段思聪尚未立后,明妃居翠英宫,是以,凤仪宫和琼华宫一直是后宫女子朝思暮想企盼地方。

出乎意料的是,心月竟是以文德殿女官的身份进宫,更令所有人吃惊不已。

段思聪曾和心月解释过:“我也曾想过封你个名份,不过。若是那样,恐怕我们反倒不能时常见面。”

“为什么?”

段思聪苦笑:“成天有一大堆的人跟着,就是我身为皇帝也不得自由。每次昭幸皆有人记录,稍偏向那一个,便引起连锁反应,吃醋捻酸的自不用说,大臣们亦要上书劝奏,乱七八糟地说上一通。麻烦的紧。”

心月扑哧一笑:“原来陛下的房中事也有人管着,私密地事也弄得这般大张旗鼓的,可亏您能和明妃生个皇子出来。”

段思聪脸一红,上去便拧她的嘴,恨道:“真真是尖牙利齿。连我都敢取笑。要这么着,我便拉你一块下水,偏就跟你大张旗鼓地生几个孩子,看你再胡说。”

心月笑得弯下腰去。讨饶:“罢了。罢了。心月也不要什么名分。凭白送给人嚼舌头。”

段思聪忽而叹口气:“其实。我也是怕你不适应。宫里规矩多。行动说话都有人盯着。而且圈在那方寸之间。你定是受不了。”

“陛下说地心月都不想进宫了。”

“就是担心你进宫待不了几天便闹着要搬出去。我才想着要你做文德殿女官。我们可以天天见面不受什么拘束。而且。因女官地身份不在后宫嫔妃编制中。你进出也方便些。闲时出宫散散心。省地说我拘住你。”

心月不由怔住。他竟是处处为她着想——他果真是付出一腔真心。

“待日子久了。你习惯了。我自然还是要封册封你……做皇后。以后。我们一直在一起。”

段思聪洋洋得意地看着她,象是把最好地东西放在她面前,期待她的奖赏,神情如稚子般挚诚。他也只有这个可以给她,倾其所有,愿卿眷顾。

心里似被重物重击,如坚冰般的心裂开一道缝隙,疼。心月鼻子酸,良久说不出话,只是抱住他,将头埋在那安全温暖的怀抱中,就这样,在一起,如果可以在一起的话,这一刻,她是愿意地。

文德殿是段思聪起居和朝臣们议事的宫殿,后宫的妃子非皇帝宣召不得进入,心月担着女官的名义进出方便而不受任何非议,且又是特旨入住琼华宫的主人,可见身份已经然于后宫所有女人之上,所差的就是个玉蝶册封,也显见是迟早的事,因此并没有人敢小瞧她。心月入宫,不止带着王公公和紫鹃碧菱,身边还多了一个叫柔儿的丫鬟,并不是圣安府里的人。

段思聪总觉得这个名字曾在哪里听说过,问心月,她只回答:“柔儿曾是心月从前地姐妹,原是一起在二皇子府服侍的,因她现在年岁大了,被迫着要嫁给闲情王府里地小厮,死活不愿意,所以才求着心月收留。”

柔儿又是如何辗转求到心月跟前的,段思聪蹙眉许久,若有所思,却没有将这个话题继续追究下去。

琼华宫雕梁画栋美轮美奂,不止殿内布置雅致,便是殿外里一草一木也皆是精心设计,并单独有花园,假山游廊,亭台水榭皆全。一潭溪水绕琼华宫经过,虽然水流不大,但青翠如碧玉如意,波光粼粼荷花潋滟,映在朱墙碧阁和苍郁葱葱地奇珍树木之间,景色折实怡人。此时正值盛夏,天气酷热,整座皇宫只有琼华宫最为清凉。

自搬来琼华宫,心月日日赏花弄荷极为自在,这日正躺在贵妃榻上看书,王公公进侧殿,禀道:“姑娘,王昭仪和张昭仪来了,您要不要见。”

心月直起身,道:“她们忍了好几天才来,我能不见么?”

一众宫女太监簇拥心月走进琼华宫正殿,已经等候多时的王昭仪张昭仪见她架子这般大,心里虽恨得咬牙切齿,面上却依旧笑如春风,端坐于殿中主位下,等着心月向她们行礼请安。

然而,心月站在她们面前,含笑说一句:“两位娘娘驾临琼华宫,心月不胜荣幸。”却没有丝毫荣幸地样子,说完。转过身从容挪步,径直在上主位落座。

那主位因是皇帝才可坐的位置,张昭仪王昭仪双双脸色大变。没想到心月狂悖狷介到此种地步,一时间面面相觑表情难看。

“上茶。”心月无视她二人地反应,对左右宫女吩咐。

张昭仪先沉不住气,怒道:“这是哪门子的规矩,一个奴婢见着主子竟大模大样地坐着,敢情是没有王法了?”

心月别过脸直直地看向张昭仪。眸光如冰,令张昭仪不禁一凛,便想起明妃也曾在心月跟前吃过亏,心下不由惴惴自己太过冒失了。可到底她是主子,不能被人看了笑话去。张昭仪强撑着,色厉内荏继续道:“你,你进宫时,没有人教你礼仪规矩吗?”她生的娇小甜美,做出这般表情出来,只如一个鼓着腮帮子和大人赌气的孩子。

心月扑哧一笑:“心月只不过是粗鄙地奴才,哪里会懂什么规矩?便是见着陛下也不下跪。”经明妃一事,心月便明白委曲求全并不能让这些人对她手下留情,只有坚强。才能在宫中站稳,弱肉强食。走到哪里都是铁律。

张昭仪一时呆住,说不出话来。

旁边王昭仪轻笑:“心月姑娘说笑了。这宫里任谁都知道心月姑娘乃是人中翘楚,什么奴才不奴才的。姑娘何必自贬身份?”

哦,倒是有人会说话。心月眸光流转之间。笑意潋滟:“曾听人说王昭仪出身名门,通读诗书,最是聪慧贤良,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哪里,不过是些虚名罢了,姑娘才真是姿容绝美,仪态万方,本宫深慕已久,能和姑娘做个姐妹,便是荣幸。”王昭仪容貌清丽,说完欠欠身,低眉螓之间亦是动人妩媚。

“王昭仪客气,心月何敢高攀娘娘,姐妹一说实不敢当。”

“想来是本宫逾越了,姑娘哪里知道这宫中能说话的人并不多,本宫一直盼得姑娘进宫做个伴,却原来只是痴心。”

“因是心月唐突了,娘娘既这么说,若不怪罪的话,心月便称呼娘娘一声姐姐。”

王昭仪露出欣喜之色:“妹妹,承蒙你看得起。”

她二人突然之间称姐唤妹,张昭仪便有些坐不住,气鼓鼓的站起身便往殿外走,扭脸问王昭仪:“王姐姐不是说还要去明妃娘娘那里么?时辰不早了,咱们这就去吧。”

王昭仪朝心月抱歉一笑,站起身道:“如此,我便先告辞了。”

“姐姐慢走。”

待她二人走后,碧菱不禁诧异:“这是来做什么的?一阵风地跑来,话还没说上几句就走了。”

柔儿接口答道:“自然是来掂量姑娘地斤两,好有个谱。”

心月乜斜柔儿一眼:“你如今也学刻薄了,说话口气和从前大不一样。”

“姑娘不是也变了吗?要是从前,您性子柔顺事事谦让,断不会这么着和人针锋相对。”

“从前……”心月脸上浮现出怅惘的表情,幽幽叹口气:“从前我便是吃了柔顺的亏,才落到今天的地步……

柔儿若有所思地看着她,表情中有怜惜,有同情,亦如她一般伤感。

心月和柔儿说的话紫鹃碧菱一句也没听懂,只觉殿内地气氛突然低迷,令人不安。

旁边伺候的王公公眼一抬,看见殿外哟一个小太监探头探脑地朝他使眼色,忙轻手轻脚走出去,和小太监交头接耳嘀咕几句,又折身进殿。

“姑娘。”王公公使个眼色让周围伺候的宫女太监退下,小声禀报道:“奴才刚得知,陛下宣召闲情王爷入宫。”

心月黑眸中星火一闪,又复于暗沉:“因着什么事?”

“奴才没有打听出来,不过,蒲甘国派使臣来紫城,有传言说是想与我大理国和亲。”

“柔儿,碧菱,紫鹃,咱们去文德殿转转。”心月站起身,拂拂月白色纱裙上的褶皱,笑道:“我也该应个卯上差,若不然,这女官的身份岂不是白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