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重礼
作者:荷舞东风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4608

欧迪十一周岁的生日到了。林易渺在他起床之后就用魔术技法变出了一辆仿真越野车作为生日礼物送给他。欧迪兴奋不已,拉着林易渺就要学魔术。林易渺说等你能一口气写下一篇作文再教。欧迪说学魔术跟写作文有什么关系呀?林易渺说写作文都不能全神贯注一气呵成,学魔术就会露馅。欧迪说那你说话算数,我一口气写下来了你要教我。于是林易渺和欧迪拉钩为定。

对欧迪来说,那些昂贵和不昂贵的礼物都不是最想要的,外爷外婆等等打来的祝贺电话也不是最想要的,每年的这一天他只盼望着一个人——父亲。

欧迪的父亲提前一天回来了,欧迪在春节之类的节假日见不到父亲,因为父亲很忙,只有在他生日这天父亲一定会出现,在他的印象里父亲从没有在这一天失约。欧迪虽然念叨着父亲,但是见到父亲的那一会儿还是有些生疏感,然后才慢慢地粘上,不到半天时间就会象只跟路狗一样围着父亲转。他时不时就问他什么时候带自己去上海,上海的家是什么样子,上海话是不是很难学……但他的父亲总是避而言其它,说下次还会带更好的进口玩具回来,或者问起欧迪的成绩怎样爱好如何,生日最想去哪里最想吃什么。欧迪关心的问题在父亲那里一次次都没有找到直接的答案,他没有多问,失望之情还是写在脸上,然后准备找机会提下一个问题。

林易渺第一次见到欧迪的父亲,才知道他并不姓欧,而是叫苗齐昊,平时在上海,至于在上海做什么还是没有听到姜彩墨或者欧迪提起,他们之间似乎也从不谈工作。苗齐昊神情严峻不拘言笑,看起来比姜彩墨要老十岁,但他印堂亮红光满面有种富豪之气,他电话频繁,有时用上海方言说着让他听不懂的话,林易渺从只言片语中猜测他从事着与海洋运输有关的工作。

这天中午姜彩墨安排一家三口外出吃九孔鲍鱼火锅,因为欧迪不喜欢吃肯德基麦当劳却喜欢吃这个。欧迪执意要让林易渺一同去,姜彩墨和苗齐昊为了让儿子开心也就同意了。林易渺觉得自己参加他们的家宴很是不妥,但欧迪的热情专横得让他难以谢绝。不得不承认,自从欧迪烫伤之后,姜彩墨和欧迪对他的态度生了根本性的转变,他越来越多地融入到了姜家的生活之中,就是姜彩墨有时驱车带欧迪外出玩耍,甚至带欧迪参与她的交际活动时也不象从前那样把他绝对排除在外,而是邀他同行了。

林易渺随着他们来到了一家装潢考究的鲍鱼火锅雅间,品偿看也没看过、听也没听过的鲍鱼。吃九孔鲍鱼火锅有很多讲究,林易渺象刘姥姥进大观园一样学着吃,味道鲜嫩可口,吃了上一筷就会为下一筷馋涎欲滴。他见姜家三口慢吞吞地吃着,就尽力克制着自己的狼吞虎咽,装出慢条斯理的样子。吃得正欢的时候,姜彩墨无意间说起这一顿下来要花上两三千,他感觉吃下的不是鲍鱼片了,每一小片都变成了大张的人民币,陡然生出一种罪恶感。在姜家他知道那里的吃喝都很昂贵,但贵到什么程度他是不清楚的,最多当成鸡肉价格去理解了。

席上,苗齐昊问林易渺:“听说你放弃了北大,也不是四川人,这边也没有亲友,怎么会到成都来打工?”

林易渺有同学在成都读大学,但他没有勇气和他们联系,也算是无亲无友了。他说:“算是一种缘分吧,阴差阳错地来到了这座城市,我也没有想到。”

姜彩墨氽了一片鲍鱼片,放入苗齐昊的碟里,笑道:“人与人,人与城,都是讲究缘分的。齐昊,你和成都不就是有缘分吗?就象你和我一样,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识。”

苗齐昊没有吃姜彩墨送来的鲍鱼片,自己氽着一只鲍鱼仔继续问林易渺:“你对成都有什么感觉?喜欢这里吗?”

林易渺思索了一下说:“有立足之地时觉得这里什么都好,没有立足之地时觉得这里什么都不好,真的。”

姜彩墨笑起来:“这样说来,你现在有立足之地了,应该觉得成都什么都好了?喜欢就好,就怕不喜欢。我在这里住了近二十年,我喜欢这里。齐昊,你倒底什么时候过来住?不能总这样一年见不到我,见不到儿子吧。”

欧迪赶紧说:“不,我想去上海住,不想在这里住。上海有大海,还有大轮船。”

苗齐昊看着欧迪隐隐地笑了一下,又对姜彩墨说:“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姜彩墨说:“你明天就要走,总共不过两三天,算什么回来?每年都这样,你不为我考虑,也要为欧迪考虑吧。”

苗齐昊说:“我回来住对你们有什么好呢?不要再说这个了,吃鲍鱼吧。知道你辛苦,你要多吃点。”

沉默。说什么话似乎都不合适的沉默。

然后苗齐昊开始说与鲍鱼有关的话题,甚至说到了台商在大6养殖鲍鱼的故事,就象男人不说家务要说世界局势,把与自己无关或者没有直接关系的事说得津津有味。

午餐属于欧迪的生日,晚餐则不属于他了,姜彩墨和苗齐昊利用这个难得的团聚机会外出请朋友们聚会,这一聚会直到家里人都睡了也没有回来。

半夜里,大厅里传来哭声,姜彩墨的哭声,还有她的骂声:“你滚,算我瞎了眼看错了人,你害我一个就够了,还要害人!你积点德吧,你!”

随后是砸东西的声音,和着杂七杂八的骂声,那话很难听,让人怀疑出自一位泼妇之口。这些声音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听起来不但刺耳,也刺着心。

烈焰的叫声也从花园里传来,掺杂在哭声骂声中。

林易渺和保姆们被这些不祥的声音惊醒了,他们来到大厅一看,只见姜彩墨蓬头乱以泪洗面没有了往日的娇贵,她醉薰薰地站在博古架前,有气无力摇摇摇欲坠地把架上的陶瓷往门口方向扔。那些陶瓷都是从上海特意购来的,虽然那里并不特产陶瓷,但一定有精美而昂贵的陶瓷。

欧迪坐在旋梯栏杆旁无助地看着姜彩墨哭着喊妈妈妈妈……

两个保姆见状赶紧去劝姜彩墨,姜彩墨把架上的东西砸光了才停歇下来,也许是力气也耗尽了,她才让保姆扶她上楼休息。

林易渺则去劝欧迪回房休息。

欧迪不听,等姜彩墨被扶上旋梯后他抱住她死不放手。姜彩墨抱着欧迪又大哭起来直怨他的爸爸没良心抛弃了她母子俩。扭不过欧迪的纠缠,姜彩墨只好把哭着的欧迪一同带入了自己的房里。

林易渺回房时忍不住问起薛保姆来:“怎么了?”

薛保姆小心翼翼地轻声说:“唉,苗总每次回来她都要醉一场、哭一场,不过今天生这么大的气还从来没见过。苗总好象走了,没在家里。”

夜,静了,连烈焰也静了。

林易渺仰在床上想着姜彩墨刚才近乎癫狂的一幕,不知道她究竟怎么了,即使和苗齐昊有什么争执,平时很克制的她也不应该是这个样子。以前她也醉过,即使那样醉着她也能自己驾着车回来,回来后傻笑一通也罢,不知所云地说上一通也罢,甚至对着他们一通脾气也罢,都是一种醉人的性情。但今天她的醉不只是醉了,还有伤与悲,那样分明地融在她的言语里,留在她的眼泪里。

在林易渺的眼里,姜彩墨总是无忧无虑笑着的,心情特别好时还会和他们聊起她打网球、打高尔夫、练瑜伽、学国标舞、美容美法之类的趣事,从来不管他们有没有兴趣听,能不能听懂,反正给大家的印象就是她整天都忙着玩以至于无暇照顾欧迪,这样的玩让她很充实很开心也很得意,她过着真正的资产阶级享乐生活。在她的世界里似乎只有吃喝玩乐,即使丈夫不在身边也没有悲伤忧愁,也许悲伤忧愁是有的,但还能用更多的快乐把那些不快乐掩盖起来稀释下去。为什么,今晚,欧迪刚刚过完生日的这一晚,她就不能再掩盖、再稀释那些不快乐了?一个举止那样优雅和高贵的女人,为什么,也会那样砸东西,就象他的母亲当年?

林易渺又想起母亲自杀那天砸碎的碗和碟,又想起了母亲。

姜彩墨打来电话,让他去她房里把睡着的欧迪抱回房间。

林易渺把熟睡的欧迪从姜彩墨的床上抱回了欧迪的小床上。他从欧迪房间一出来,姜彩墨也来到门口。

姜彩墨依然醉着,眼泪还在脸上,眼神分散,她靠在墙上无力地说:“小林,我很烦,你能到我房间来陪我一下吗?”

林易渺觉得不妥,但又不知道怎样拒绝这样一个伤心的女人,只好说:“墨姐,这么晚了,你也累了,还是回去休息为好。你不要着急,时间还长,会有办法解决问题的。”

姜彩墨惨淡地笑了一下,说:“时间长?都十多年了,是够长的了……哼哼,我现在只想用杀人的办法解决问题。”

林易渺大吃一惊:“墨姐,你不要乱想,别想太多。”

姜彩墨唉了一口气,撂了一下头:“小林,陪我一下好吗,算我求你吧,不然我真的想杀人了。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想和你说说话,你帮我冷静一下好吗,我冷静不了了,我要爆炸了,我想杀人了!”

林易渺知道事情没有他想象的那样简单,既然她那样想和自己说说话,听听其中的缘由未尝不可,自己也许不能真正地帮她什么,在这样的时候听她倾诉也就是一种力所能及的帮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