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达芳雅筑
作者:余石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6671

女子再次坐下,徐盖和于氏的话听得她耳根火辣辣的,她知道二人肯定是误会了,可又不好说什么,只好低着个头,真有点像刚进门的小媳妇似的。

“世绩,怎么还不给你惠姨介绍介绍啊,总得让我有个称呼是不是,也好说说话啊。”于氏笑着对徐世绩使了一个诡异的眼神道。

“呃,这……”。看来这会儿父亲和于姨是真的误会了,可搞了半天,徐世绩都还不知道人家姓什么叫什么,那里来的呢,你叫人家怎么给你们介绍?徐世绩一时哽口。

还是女子知书达理,见于惠问,立马起身施礼道:“小女子孔文芳见过老爷、夫人和……徐公子。”说完轻轻地回归本位端坐。

“呃……”。徐盖一时欲言又止,瞪大了眼睛微微仰看了徐世绩一眼,意思是:你到底是怎么安排人家的啊?是从此住这儿了,还是吃顿饭就走啊,给句准话啊,你爹才好叫人给你安排不是。

徐世绩全当没看见。平时运筹帷幄的瓦岗大军师此刻仿佛极尴尬,一句话都不知道该从何谈起。

还是于氏机敏,见两个大男人都成了榆木头不会说话了,立马挺身而出道:“原来是文芳姑娘,世绩没有告诉你吧,我是世绩的亲姨,世绩这孩子爱管我叫惠姨,你以后也不要叫我什么夫人了,只管跟世绩叫我惠姨就成了,初次见面,也没有准备什么礼物,一会儿,你随我到我房里坐坐,随便挑一件你稍微看得上眼的装饰收着,权当惠姨给你的见面礼了。”于氏的年纪其实不比徐世绩大几岁,说的这番话倒也算大方得体,只是教徐世绩和孔文芳更加尴尬。

“多谢惠姨的美意”,孔文芳起身道:“文芳愧不敢授,文芳该向三位告辞了。”说着去拿茶案上的包裹和瑶琴。徐世绩也跟随着站起身来。

从徐盖和于氏一登场,孔文芳就把她划到了徐盖等同的长辈那一列,所以她这一声“惠姨”倒是也叫得极为自然。

“怎么,就要走?是惠姨说错什么话了吗?”

“不是不是,惠姨不要误会,文芳是担心家父一个人卧病在床无人照看,所以想早点回去伺候在他老人家身旁。”

“好,还是个孝顺的孩子,不错不错,给你父亲请郎中了吗?”徐盖关切地问道。

“我们是从长安逃难来到荥阳的,盘缠早已耗尽,偏又是父亲得了重病……”孔文芳说到这,声音哽咽了一下,没有再说下去。

“世绩,还不随文芳姑娘去替为父看望一下孔老爷子,顺便带几个人弄辆马车过去把孔老爷子接过来,在我们家好好养病!”徐盖态度中肯,还真没有把眼前这个女子当外人。或许,换了平时遇上这种情况他也会这么做吧,他在四乡邻里乐善好施,扶危济困可是出了名的。而且经商多年,家底也厚。

“是,爹,世绩这就去把孔老爷子接过府来。”徐世绩应道。

“不可不可,无功不受禄,文芳怎么可以无故受此恩惠呢?此事万万不可。”文芳推辞道。

“文芳姑娘,你不用这么见外,老爷子的病情要紧。如果你实在觉得不安心,你可以来当我们孩子弼儿的私塾先生,教我们家孩子念书,那样你不就自食其力了吗。”于氏的说词完美极了。

徐盖和徐世绩不约而同地都点了点头,显然对于氏的表现非常满意。

“主要是你父亲在我家养病比较清静,不会有任何人敢打扰。而且荥阳城里最好的郎中都随时可以给你父亲看疹。”

文芳想起昨天和刚才的那一幕,再也找不出什么理由拒绝。

于是,徐世绩吩咐家仆准备两辆马车随孔文芳同去接她的父亲。孔文芳和徐世绩的马车走在前面,两个徐府家仆接了荥阳最好的郎中赶着另外一辆马车紧跟在后面,马车走在荥阳大街上出吧哒吧哒的声音。

“徐公子,你可以答应我一件事吗?”孔文芳突然叫住徐世绩问道。

“当然,只要是徐世绩能力所及的,文芳姑娘但有吩咐,世绩一定尽力而为。”徐世绩爽朗地答应道。

“我希望徐公子能在父亲面前保密我今天在荥阳楼卖唱之事,父亲是个秉直性子,听不得我在外面四处招摇,否则,他是决计不会跟我们走的。”孔文芳解释道。

“文芳姑娘放心,我不会说的,不过文芳姑娘太单纯了,那种地方确定不适合你去。我们现在就去把孔伯父接过来,以后我们住在一起就是一家人了,有什么事儿你让徐府家人去做,不必客气,当然,有什么事你来找我是最直接的,我比他们都能干。”徐世绩说到这儿不禁笑道。此时的徐世绩已经放开,说话也比较随意了。

以后住在一起就是一家人了?!听起来让人感觉异样的亲切,特别对这个无兄无母,长期与父亲相依为命的孔文芳来说无疑是有触动的,她不由自全身心地向徐世绩说了一句:“徐公子,谢谢你!”

“不必客气,太客气就见外了。对了,昨天晚上我也听到有人在弹琴,也是你吗?昨晚我和瓦岗兄弟们喝多了,回来隐隐约约的听见有人在弹琴,琴音中还带有一些悲伤之意,我还以为是我认识的那个人,正要去找寻,可琴音很快却消失了。”徐世绩回忆昨晚酒后模糊的记忆道。

“嗯,应该是我。母亲早逝,剩我与父亲相依为命,现在父亲又病了,无钱看病,无钱买药,我身无分文地来到荥阳城里,找了好多家医馆,没有定金他们都不愿意跟我出城去看我父亲,我只有另想办法,晚了,就回不去了,也没有钱住客栈,只好在附近河边背靠一棵大树熬过了一夜,无聊时,我就闲弹了两曲,想不到竟然被徐公子听到了。”孔文芳停顿了一下又道:“原来徐公子也是懂韵律之人。”

“不敢说懂,略会两手皮毛而已,怎么能和文芳姑娘相题并论。”徐世绩回答的显然有些应付味道。但听到文芳说母亲早逝,想起了自己的娘亲也早早地离开了他,同病相怜,他很能理解文芳的痛楚,不过那并不是徐世绩此刻放在心上的事,他在想之前的所有判断也许都是错误的,给她送信的人也许根本不是李秀宁,而是另有其人,那么还有什么人是他的“故人”呢?徐世绩一时想不出,也没有再多想。

“徐大哥,我能这样叫你吗?其实,我感觉你就像我的哥哥,从第一眼见到你,我就感觉你不陌生,当我在荥阳楼遇见坏人时,我心里就想着你能为我出头,后来你真的来救我了,而且到了你家我有一种很亲切的感觉,我没有哥哥,也许现在老天可怜文芳,把你送来了。”孔文芳突然很真挚地对徐世绩说道。

“太好了,世绩能有你这样一个好妹妹真是太高兴了,那你以后就把世绩当成你的亲哥哥,我就把你当成我的亲妹妹,你愿意叫我‘徐大哥’、‘绩哥’都成,我也管你叫‘芳妹’,这样听着亲切。”徐世绩高兴道。

“嗯,文芳拜见徐大哥……绩哥,还是叫绩哥特别亲切一些,文芳以后就称呼哥哥为绩哥哥了。”孔文芳说着躬身向徐世绩行拜礼。

“好,好妹妹,快免礼!”徐世绩赶紧起身把文芳扶起来,只感觉从文芳身上迎面扑来一阵幽香,是徐世绩以前从未闻过的,非常迷人,教人心醉。

两人相视都是甜甜的一笑,然后各自回位坐好。

“看的出来,你和伯父父女情深,以致于让你如此义无反顾。”

“想办法为父亲治病,这也许换了谁都能做到的吧。”

“嗯,伯父对你家教很严吧,所以把你调教得如此出众。”这是徐世绩对孔文芳的一句由衷且没有经过任何思考的赞美。

“也许是因为我们一直相依为命,所以父亲对我还是很随意的,他从不克意要求我去学什么琴棋书画,绣红女工,也不反对我偶而地去翻翻书,背背辞,不过为了讨他老人家欢心,我都会刻意做到最好。只是他对治学一向是非常严厉的,不惜与人争得面红耳赤。”孔文芳说到这儿不禁又是微微一笑。

但凡子女都是喜欢把父母最拿得出手的东西引以为傲,可以理解,但徐世绩确实现先前隐藏在孔文芳眉间的阴霾不见了,这让她显得更加明艳照人。于是,徐世绩便和着她道:“那伯父一定是一位了不起的人物了。”

“我父亲以前在朝廷当过官,不过他对当今皇上很失望,所以后来就弃官不做了。”孔文芳说着露出一丝惋惜和无奈的表情。

“能够理会,但凡有血性的人在这样的朝廷下面当官又怎么会得志呢。”徐世绩对此深表同情。

“不过,父亲喜好读书,从来不肯闲着,一天到晚除了我,大多时间还是和他的经书为伴,实在没有办法了就写两幅字画出去卖卖,我没事就给他弹奏一曲,为他消减消减疲劳。其实,这样的日子我们一直过的很开心,直到最近父亲病了,病的很厉害……”说到这,孔文芳又显得有些担心起来。

“没事的,我们马上就可以把伯父接进城来好好养病,很快他就又会痊愈如初了。”徐世绩安慰道。

不经意间,马车已经出了荥阳城,来在郊外的一片竹林。

“前面竹林就到了!”孔文芳叫道。

从车里向外望去,前面是一片竹林,竹林很茂密,但隐隐约约还是可以看见一间茅草屋。下了车,沿着一条清晰的林间小道缓缓走去,就到了一间别致的茅草屋前,临近茅草屋前的那一段小路是主人特意用各种形状的小石头铺成的,走起来感觉很舒适。茅草屋的两端全部是用一人高的竹篱笆连接起来,圈成一个方形,除了两根门柱、一根横梁、一个三角形的门房和上面一块题为“达芳雅筑”的小方匾是由杉木促成的外,包括那经常开阖的两扇门也是用竹子编排而成的。推门进去,左边是两块小园地,外头一块种菜,里头一块养花,菜是时令小菜,花有牡丹、芍药、月季、雏菊等,门的右边竹篱笆墙上挂有一个斗笠和一件蓑衣,前面是一张石桌和两张石凳。房屋分主间和厨房两间,屋顶盖着几层厚厚的茅草。厨房在主间的右边,摆设比较简单,在房前院中都可以看到,入眼的只有一口灶,一架竹编的厨柜,还有几件零星的锅碗瓢盆,所有的竹篱笆和竹具都是上过漆的,不容易腐烂。

徐世绩让家仆先在达芳雅筑外等候,然后随孔文芳和郎中推门进入房里。

走进房中,印入眼帘的是三张竹屏,三张竹屏呈“卜”字形状将整个屋子分开三大块,横着的是最大最长的一块竹屏,横屏上挂有四幅励志省世的字画,应该都是出手主人的手笔,分开客厅和文芳父亲的卧房,竖着的两张竹屏,左边是文芳的闺房,右上是父亲的书房,右下是客厅,连接两张竹屏的是一挂草席做的纱帘,帘上编有二女刺绣图,形象惟妙惟肖。屋内共开四个窗户,北窗开在文芳父亲的书房,下面摆设一张方桌,桌上有文房四宝,几本经书和一叠稿纸,桌前放一张带靠背的竹椅,旁边还有一个书架,书架上都是藏书和书画,剩下就是一张竹床还有床边的一口宝剑;西面窗户装有朴素的方格花布帘子,窗台下又是一张方桌,便是文芳的梳妆台,台上只摆放着一面铜镜,一把梳子和一把剪刀,下边有一口竹箱,权作是文芳的衣柜,旁边靠竹屏放文芳的小竹床,床前也有一张带靠背的竹椅;南边的窗台对着竹院大门,推窗就可以看到外边的花花草草,吸取外边的清新空气,窗台下也放着一张方桌,上面摆有一个香炉,瑶琴被文芳**来了;东边窗户透着橱房,食物可以透过窗子直接送到里面的四方桌,显然这里平时很少有人来打扰,因为四方桌下边只有两张竹凳。所有的窗户都穿着一根麻绳,还有两根支竹,窗户可推可拉。

“好精致的住处啊。”郎中不禁叹道。

“别惊叹了,你是来看病人的,快去给孔老爷子号号脉吧。”徐世绩吩咐郎中道。

“爹爹,我带郎中回来了!”文芳叫喊着急入父亲的卧房。郎中和徐世绩也随之跟进。

“爹!爹!人呢?!”文芳突然惊叫着冲出父亲的卧房,又急掀自己卧房的帘子,左右探脑,脸色苍白。

“芳妹,先不要紧张,或许伯父只是起来走动走动呢,咱们先四处找找。”徐世绩安慰道。

“不行,肯定是我爹现我昨天晚上没有回来,出去找我去了!他还带着那么重的病呢!”孔文芳急得直拉扯徐世绩道:“我在他书桌上给留了字的。”

半天下来,孔文芳对徐世绩已经再不拘泥了。

三人再入孔文芳父亲的卧室,现孔文芳的留书赫然还压在砚台之下,上面书写:爹爹,女儿去城里给您请郎中,很快回来,切勿挂怀,粥温在锅里。

“爹爹肯定是没有看到我给留的信!”

“就算是看到了,他见你一夜未归,还能不出去找你去吗?现在急也没用,我们赶紧出去找找吧。”徐世绩说着与郎中和孔文芳走出门外。

“你,你们几个赶紧帮着四下里找找,看能不能找到孔老爷子,他带病出来了。”徐世绩吩咐家仆道。

“是,少爷!”徐府众家仆答应着四下里散开寻找。

“快,快,快!应该是这里了。”竹林小道上突然来了四个人,一个少年公子在前面带路,后面是两个壮汉,一个持刀,一个拿剑,拿刀的那个人身后还背着一个人,拿剑的那个人在后面扶持着,背上的人已经晕过去了,说话的是少年公子,正往达芳雅筑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