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朝元康八年【注1】。秋天。

石崇身体魁梧，臂膀强壮有力，他牵着马，迈着矫健的步伐走着，踩踏得黄色麦茬沙沙作响。潘岳骑马，跟在石崇右后侧，不停用靴子**马腹，很怕自己摔下去。

紧跟石崇的一只猎狗很兴奋，它抖着卷紧的尾巴，不停摇摆身子，全神贯注地窜来窜去，四处游走，去听、去看、去嗅闻，搜寻猎物。

距离石崇洛阳金谷别墅不远处的郊外田野，看上去还是象夏天一样明亮。特别是正午时分，当仅有的一丝热风完全停下来，太阳非常毒辣，甚至可以听到周围的树木被晒得出咝咝的声音。很快，一阵干热微风吹过，在收割过的田地上卷起一股尘土，掀得黄尘往上飞扬。而后，热风再次旋转着，凶恶地向人扑面刮来。

这大片庄稼地，都是石崇田产。他附近还有许多庄稼地，看上去似乎总有一大片一大片没有收割。到了深秋，绝大多数庄稼就烂在田里。即使收获的粮食，到了冬天，很多都在雪堆下成千垛地烂掉。

踩着一片没有收割的金黄色麦田，一行人四处寻找，准备射猎鹌鹑。在太阳光下，麦田如丝绸一般闪烁，金黄而接近深褐色的挂有累累颗粒的穗子，低垂到地上，马蹄一踏，清脆地噼啪响着。

打猎一行人走到麦田的尽头后，到达一个泥塘边上。椭圆形水面上，闪耀着闷热的光芒。泥塘位于小山坡之间的一个峡谷之间，在它旁边的山坡上，有一群短尾巴大鹌鹑伫立在那里，看上去无所归依，好像默默在沉思什么。

猎狗突然呆立不动，它全身向前倾斜，抬起右腿，盯着远处的那些猎物。

石崇轻轻张弓，瞄准后，猛一矢……嗖声过后，群鸟噪飞。

猎狗刹那间冲向山坡，很快就快乐颠传回来，嘴上叼着一只**上插了一只羽箭的大鹌鹑……

“季伦啊，永熙元年【注2】，河内郡温县出了个疯子，他编了两诗，在街上到处唱。第一是：‘光光文长，大戟为墙。毒药虽行，戟还自伤’；第二是：‘两火没地，哀哉秋兰。归形街邮，终为人叹。’要知道，温县乃我们大晋司马皇族家乡故地，这样的谶谣，听着让人特别揪心。我有一次与杨骏之弟杨济一起饮酒，谈起这两谶诗，他当时非常忧心……”潘岳无心打猎，他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对手持弓矢的石崇说。

石崇遥望远处的树林，随意敷衍着潘岳，“谶谣这东西，有时候确实准啊……嗯，我好像听不出杨济为什么害怕……”

“季伦，第一诗，不恰恰预言了杨骏之死吗！‘光光文长，大戟为墙。毒药虽行，戟还自伤’，杨骏字‘文长’，最后被人用戟刺死……至于第二诗，‘两火没地，哀哉秋兰。归形街邮，终为人叹。’最后两句，我现在还想不通，但是前两句很明白，武帝的名讳是‘炎’，‘炎’者，两火耳。‘两火没地’，即是预言武帝崩逝啊；杨皇后杨芷，又名季兰，‘哀哉秋兰’，也就是预兆皇后不得良死……”

听潘岳如此说，石崇悚然。他把弓矢交给了随从，翻身上马，与潘岳并马而行。“杨济即使当时注意到了这些谶谣，他也曾经不断提醒他的兄长杨骏，最后，杨家还不是照样宗族被诛！唉，命也夫！”

潘岳使劲点点头。

蹄声得得。刘和、刘聪纵马而来。在他们身后，王弥也骑马狂奔，飞快地来到了石崇、潘岳一行人近前。这三个人，精于骑射，收获多多。特别是刘聪，马鞍后挂满了野兔、野鸡等猎物，还有不少飞禽，都被他用匈奴劲弓射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