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派出所出来，已是夜里十一点三十九分。邓紫妮挽着我的手走着，一句话不说。虽然我被砸破了头，但经过医生的处理，也没感觉到多么疼痛。没来由地被人围攻，这可能是我一连串倒霉事件中最让我莫名其妙的。走到步行街一家小吃摊前，邓紫妮拉着我坐下，一定要我吃点什么，我也不好拒绝。走到一边给老婆打了个电话，说我晚些时候再回去，她还在咖啡馆搓麻将，可能手气不好输了钱，对我的报告并没有感到高兴，反而显得极不耐烦，她叫我喜欢什么时候回去就什么时候回去，不回去更好。我本想告诉她一下我的情况，但听她心情不舒畅，也就打消了那种诉苦的念头，于是就在邓紫妮的身边坐了下来。

城市里总有很多不想睡觉或者睡不着觉的人，来来往往的人和车还是和白天一个样，并不因为深夜而有所减少。广场上、湘江边、公园里、娱乐场，都是人们消磨黑夜的好地方。长沙人都称长沙做“星城”，谁都知道这是因为娱乐界里的名星们经常来此逗留、炒作，或者被邀请、被炒作。

我看邓紫妮虽然坐在凳子上陪着我，却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有时甚至会盯着某个人呆。为了逗她开心，我故意说些笑话，可她从不开口笑一下，这让我非常疑惑：她以前可不是这样？

“你今晚怎么了？”我问，“是不是失恋啦？”

她仿佛沉浸在某种情境之中，没听到我说了什么。好久以后，她才回过神来。

“你刚才说什么？”她问，眼神迷茫。

我看了看她，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笑笑：“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什么问题？”

她好像有点紧张。

“你说你在迪吧被人欺侮，可我怎么找不到你呢？”我问。

“这说明你眼里根本没有我！”她此时又恢复了往日的那种神情，“接了你的电话，我上了趟洗手间，出来就见你在和别人打架。告诉我，那些人和你有仇吗？”

“你看到了？那些人我根本不认识！”

我说。她既然看到了，为什么不出来见我呢？

“我看你开始挺神勇的！”她笑了笑，“**一挺，人就翻天。到后来见他们人多势众，你以寡敌众，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所以就报了警。怎么样，应该怎样感谢我？”

对于她说的，我总感觉到疑点颇多，但又想不出来到底是在哪个方面出了问题。

“还要我怎样感谢你呢？”我抓住她的手，“听说你被人欺侮了，我恨不得臂生双翅飞到你身边……”

“真的吗？”

她看我的眼神有了异样的神情。

“如有半句假话，叫我不得好死！”我誓。

她伸手捂住我的嘴，目光温柔：“我相信！你笨得让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我为什么要这么对她呢？我也不知道。我只觉得在心里对她有了一种不舍和依恋，只觉得我应该保护她，使她不受到别人的伤害。

“你救过我的命！”我说，“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如果没有你，我早已经成为鲨鱼口中的食物了！”

“就只是这些吗？”她似笑非笑，“就只是为了报答我对你的救命之恩吗？”

我想告诉她我有老婆，也想给她说说我和我老婆之间正在玩的游戏，可话到嘴边，又忍住不说。她递给我一串海带，接着说：“你没有想过离开长沙？”

“离开长沙？”我迷惑不解，“我在这里生活了将近三十年，我为什么要离开？”

她看着我，沉默了一会，对我笑笑：“也对。不过，人有的时候换个环境，说不定会变得更加聪明。你是真的有点笨！”

我看了看她，现她的目光在随着一辆慢慢行驶的宝蓝色凌志轿车移动。虽然这辆车离我们不是很远，但因为是晚上的缘故，车里坐着的人根本看不清楚，我看到这辆车子的尾部有一根长长的天线之类的东西，但又好像不是天线。

她突然有点不自在起来，站起来对我说：“我们走吧！”

跟着邓紫妮走，总是不会感觉到累。大街上行人在渐渐减少，但娱乐场所里的人却在不断增加。我很少进那些地方，第一次进，差一点就玩完，心有余悸，有了反感之意。邓紫妮对这些场所好像很有兴趣，眼睛不时地往那些地方瞟。咬一咬牙，我问她要不要进去玩一下，她看了看我的头，欲言又止。

“要不进去玩一下吧！”我说，“反正我也不想回家！”

我老婆还在喝着咖啡玩着麻将，我一个人回去也没什么意思。

“你不怕啦？”她看了看我，“万一又遇到那些人呢？”

想想也是。不过，如果她想去，我也不在乎再被打破一次头。

“也很晚了，我也不想去了。既然你不想回家，说说，你想去哪儿？”她问。

“去你家吧！”我头脑热，冲口而出。

“去我家？”她停下来，伸手摸了摸我的头，“嗯，是有点烧！”又挎起我的手，笑笑：“不过，你的提议也并不是不可行！”

我是不假思索地顺口一说，想不到她竟然答应了，这倒真让我感到有点意外。她拦住一辆出租车，让我上了车，然后和我坐在后排，对司机说了句“去芙蓉小区”，轿车在大街上转了个弯，突破夜色，向前疾驰而去。

车子七拐八弯，终于到了邓紫妮的家。虽然我在长沙生活了这么多年，但因为一心扑在打理公司的繁忙事务中，我对长沙也不是那么熟悉。这“芙蓉小区”是很出名，可对我来说，和我不知道的住宅区都一个样――它们的具体位置于我都是一团糊涂。让我奇怪的是，邓紫妮一个人住在一套三室一厅的房子里。问她的父母为什么不和她一起住，她含含糊糊说她的爸爸妈妈住在另一个社区。我对她的父母本就不感兴趣，也就不追根溯源，心里却暗暗高兴。

我看她的房间布置得舒适而高雅，暖色调与冷色调的窗帘、床单、台布，搭配得十分到位，整个房间里充溢着淡淡的香味，女人味十足。墙壁上都张贴着一些淡雅的字画，显得文化品位不流于尘俗；家中的电器一应俱全，在她的床上放着一台崭新的“戴尔”手提电脑，可见她并不是穷人。

环顾之间，我对挂在衣架上的一件黑色而光滑如丝的衣服生了兴趣――确切地说，那不是衣服，而是一件蛙人的泳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