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金旺躺在公社卫生院的病床上，他已经好几天吃不进东西了，嗓子眼像被一只巨大的拳头堵着，连喝口水都很困难。丽叶坐在他身边，她身上爬着七斤。

田金旺不知道得了什么病，竟然在短短的几个月瘦的不成了人样，眼窝深凹，脸苍白的没有一点儿血色。有老年人悄悄地讲：“金旺怕是不行了，他的脸露出了鬼相。”

田金旺似乎知道自己要死了。那天埋葬丁儒林时，那声令人毛骨悚然的炸雷惊了他的魂儿，从此他便夜夜噩梦缠身，梦见阎王派来的小鬼拿着索命的链子守在他身旁。起初，他以为那小鬼呆一阵儿就会走的，于是，他便对那小鬼忏悔，说他做了错事，他很留恋这个世界，他还年轻，不想就这样随它而去。那小鬼一直没说话，它狞笑着，任凭他苦苦哀求不肯离去，紧紧地守候着他惊恐不安的灵魂。

那天，他听丽文对丽叶说：“姐，石和平找到了，不知是哪个丧尽天良的东西把他推进了枯井，还用石头把他的脑袋给砸扁了。”

丽叶憎恨地说：“这样狠心的东西，下辈子非转只猪、转只羊让人给杀了，掏他的心，吃他的肉。”

田金旺听得浑身颤抖起来，那天夜里，他又做了噩梦，梦见他被小鬼推搡着往阴惨惨的地狱里去。他心胆俱裂地向后退着，却退不回去。他看到死亡的深渊阴风四起，荡着茫茫惨雾。他还看到石和平狰狞地向他扑来，用长长的、尖尖的手指抓向他的胸口，仿佛要掏出他的五脏一般。于是，他眼前的光芒便渐渐地暗淡了。

那天之后，田金旺便觉得他的灵魂一直在人鬼之间游荡着。

田金旺猜想他的生命可能很快就要终结了，因为他的眼前出现了刺眼的光芒。这是人临死前的回光返照。

那天的事不止一次清晰地浮现在田金旺的眼前……

鬼使神差，石和平就在那眼枯井的四周低头转悠着，田金旺从公社开会回来，远远便看见了他。

那不是石和平吗？田金旺绕过去，走到石和平身边问他，“和平，你放学不回家，在这儿转悠啥呢？”

石和平纵然胆子大，也还是个孩子，他害怕丁老师把他打同学的事告诉他爹。“我不敢回家。”

田金旺蹲下来问：“为啥呀？”

石和平垂着头说：“我打了同学，丁老师说要告诉我爹。”

爹？他爹不就是石宝吗？田金旺心头涌上一团火来。只要想起石宝，他就似乎看见他**裸地骑在丽叶的身上，去吮吸她甜津津的舌尖，去揉搓她饱满的**，去向她的体内起冲击。一幅幅让他羞辱的画面就会出现在他的脑海。他仿佛听见了那个**人浪声浪气的呻吟和尖叫，仿佛看见了石宝的种子就播洒在她那片湿润肥沃的土地，在那里生根、芽、结果，然后便产出个七斤来。

石宝，你这个王八蛋。丽叶是我娶回来受用的，你却无端地占了我的便宜，并且还让她生下那个孽种来。我还得替你养他，供他念书，给他娶媳妇。明知他身上流的是你的精血，却还要让他喊我爹，亲我脸上的胡茬。石宝，你欠我太多了，我要报复，要让你虽然有儿子，却叫不出你爹来。我要把这个能叫出你爹的儿子给你毁了……

外表憨厚老实的田金旺更善于把仇恨隐藏在心中。他狞笑着问石和平说：“和平，井里刚才跳进一只野兔，你看见了吗？”

石和平不会撒谎，“没看见。”

大人还哄不了孩子吗？田金旺蹲在石和平面前哄他说：“和平，咱们去看看吧，我把它抓上来，你抱回家养着，好吗？”

石和平立刻忘了丁老师对他的批评，高兴地随田金旺来到枯井边。

于是，石和平被一股他无法抗衡的大力推进了枯井里……

于是，田金旺又找来几块石头，砸向那个尚未断气的孱弱的小生命……

于是，一阵尘土便把这个无辜的小生命掩得失去了踪影……

田金旺觉得精疲力竭了，小鬼的锁链已经套在他细细的脖颈上，勒得他喘不上气来。

朦胧中，田金旺看见丽叶在逗七斤玩，她不知道自己就要死了。**人，她或许正盼着自己去死，好让石宝放心大胆地骑在她身上吧！**人，我要告诉你，让你再告诉石宝，让石宝在骑上你的同时也去恨你。

田金旺嘴唇嚅动，他拽了拽丽叶的衣裳。于是，丽叶放下七斤，把耳朵贴到他的嘴边问他，“金旺，你有话要说？”

田金旺垂死的脸上露出恶毒的笑来，他艰难地说道：“你告诉石宝，他的和平是、是、是我、是我，你明白了吗？”

丽叶惊异地瞪大了眼，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也不敢相信老实巴交的田金旺会有如此恶毒的心肠。“金旺，为啥呀？你为啥要那样做。”

田金旺吃力地抬起手，指指天真无邪的七斤惨笑道：“我没断他的后，这、这不就、是、是你们的……”

田金旺看见丽叶点了点头，她分明是听懂了。她的目光先是一片茫然，好像又长长地叹息了一声。跟着，她把嘴贴在了他的耳朵上，她吐出的每个字都是那么清晰，“金旺，你搞错了，七斤不是石宝的，真的！”

田金旺愕然地瞪大了眼，他不相信丽叶的话，但又看出丽叶不是骗他。他的眼前一片金光，牙齿已经咬的很紧了，他无法张开嘴，只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微弱的字来：“七斤是谁的？七斤究竟是谁的？”

很快，田金旺清楚地听见了丽叶的回答：“是方松的，知青小方的。”

田金旺不解地瞪大了眼，他叫了一声，然后，灵魂便在惊愕中被小鬼用链子锁走了……